在同一天的午夜時分,鐮首穿着一件寬大的袍子,盤膝坐在城郊龐文英的墓碑前。
在他身旁地上排列着十八壇各種的酒。他伸出包裹着草藥的手掌,拿起其中一壇,打開了泥封,先把半壇傾倒在龐文英的墳上,然後仰首把其餘半壇喝光。
他一直在喝,一直等待着。直喝到第三壇,他等待的人終于在山崗下出現。
包裹着額頭的茅公雷朝鐮首笑了笑,然後坐在他身旁,也拿起一壇酒喝起來。
這兩個在早上曾經激烈對打的男人,就這樣一起喝酒,許久沒有說話,也沒有對視一眼。茅公雷偶爾仰頭凝視将滿的月亮,似乎看得出神。
直至大半的酒都已進肚子後,鐮首才首先說話。
“恭喜你啦。你的大哥得了許多好部下。”鐮首說時隻瞧着沙土地。月光映照下,一草一石都看得很清楚。
茅公雷回應以一聲歎息。他思索了許久,然後才說:“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我不起?”
“今天早上……我沒有留手。”
“我也沒有。”鐮首這時才直視茅公雷,微笑着說。
“不……不一樣的。”茅公雷說話有點結巴,失去了平日的爽朗。“我是說打向你頭上那一棒……”
鐮首沒有再笑。他繼續喝酒。
茅公雷又歎了一口氣,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地說:“是我大哥的意思。他叫我試試看是不是真的能夠殺掉你。”
鐮首隻是聳聳肩,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茅公雷又喝了一大口,然後繼續說:“我大哥說:‘于潤生擁有太多好部下。我有點妒忌他……’”
茅公雷沒法再說下去,隻好再喝酒,卻發覺壇子已經空了,帶點生氣地把它摔得遠遠。他默然想了想,然後瞧着鐮首說:“這些事情,請你不要告訴你的老大。”
鐮首把自己手上的酒遞給茅公雷。
“我答應你。”
茅公雷重現了那豪邁的笑容,把酒接過來,一口氣喝光。
“人間的際遇是很奇妙的……”茅公雷打開另一壇酒說着,聲音中略帶醉意。“假如你先認識我大哥,那是多麼好的事……”
“我也是這樣想……”鐮首嗝出了一口酒氣。“假如你先認識我的老大……”
茅公雷苦笑。“沒有辦法呢……”他瞧瞧鐮首包裹的雙掌。“也許以後我們會再打一次……而且是玩真的……”
“那也不錯。”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仰頭大笑。
“那麼說我們這是最後一次一起喝酒了。”茅公雷說時,眼睛露出微微的哀傷。
鐮首在餘下的酒壇中挑選了最烈的一種。
“既然是最後一次,就喝個爛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