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緣心裡抖了一抖。
說起“白龍幫”,她是知道的。
沅江邊上開酒店的劉洋,不就是被“白龍幫”的人砍了左腿,至今還拄着沈瑄給裝的義肢。
還有——說起來都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湖湘一帶百姓至今說起那群江湖惡少,還覺得是一場噩夢。
歐陽覓劍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遂道:“師兄那時年輕氣盛,不知道約束手下弟兄。
他以為隻要武功好就可以了。
其實這哪是長遠之計。
”
陳緣勉強笑了笑。
一樣少年英雄,歐陽覓劍和葛傾還是不同。
歐陽出生名門,家底雄厚,本人又是個老練有城府的。
葛傾呢,葛傾是正月裡的爆竹,一時間轟轟烈烈,振聾發聩,驚得你不敢正視。
可是再睜眼一看,煙硝火散,卻是什麼都沒了。
結果後來人們說起少年英雄葛傾,反倒不屑一顧,以為是昙花一現的人物。
“我的舅舅,”陳緣忽然問道,“和葛傾比過武麼?他們倆——誰勝過誰?”
歐陽覓劍笑了笑:“你舅舅可是深藏不露的人,怎會輕易和人過招。
”
陳緣覺得歐陽覓劍的笑容像是暗示什麼,卻又不敢問。
舅舅還沒回來,打發走幾個病人,陳緣又開始碾着潔白的芙蓉花蕊。
眼見快晌午了。
葛傾住在湖上的那些日子,表現的很平靜。
每天吹吹笛子,看看書。
陳緣那時哪裡想到他先前是這樣一個厲害角色。
遵着舅舅的規矩,早上晚上,各去瞧他一次,問問覺睡得好不好,飯吃的好不好,最近又有什麼不舒服的沒有。
陳緣好歹是深閨裡長大的女孩子,這樣抛頭露面的,怎麼也不太習慣。
有時就那麼讪讪的,沒話找話,十分不好意思。
葛傾又不像後來的歐陽覓劍那樣能說會道,有時說着說着沒話了,就這麼沉默尴尬着。
于是又吹笛子。
陳緣如釋重負的告退。
忽然笛子聲在背後停了。
不免又吓了陳緣一跳。
“陳姑娘,”葛傾悠然問道,“我的病是真的無救了罷。
”
“哪裡,當然治得好的,你放心。
”陳緣隻敢含糊些話語。
不要以為她不盡心盡力。
這些日子來,陳緣幾乎把自己學過的東西又統統重溫了一邊。
有些問題搞不懂,又不敢直接問舅舅,隻好拐彎抹角的“提起”。
沈瑄心裡明白,也不說,就順着她的意思告訴她。
給葛傾試着換了好幾種藥了,終是不見起色。
陳緣也急。
是别的病人,譬如嶽陽熊家,早就要跟她生氣了,一個剛出師的小大夫,原來就是不行的,竟敢拿病人來試藥。
偏偏葛傾,總是微笑着,像很理解她一樣,任她把方子改來改去。
這叫她如何是好?
一個多月過去,陳緣和葛傾,總算是漸漸熟識了起來。
歐陽覓劍再來,陳緣忍不住,又問到了葛傾,究竟為什麼會失敗。
歐陽公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小姑娘。
陳緣臉紅了,道:“你知道,他人是走了,可事兒還沒完呢。
”言下之意,所以她隻好老惦記着。
“他是敗給了雪衣雲裳的巫山神女。
”
雪衣雲裳?那是江湖上流傳了很多年的傳奇。
陳緣都覺得奇怪。
任風潮的關門弟子,那個終年隐居巫山的神秘女子,在嶺南沉香苑的佚事裡出現過,在舅舅沈瑄的少年經曆裡出現過,在“無名箫”的身世裡也出現過。
江湖上好像沒有人戰勝過她。
她——不會老麼?
“其實敗給了雪衣雲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巫山女從不涉足江湖,武功近于幻術,無人可敵。
——所以早被看作神一樣的人物,不與武林中人并稱。
葛傾大可以把這一次失敗從自己的記錄中抹去。
但是他太過心高氣傲。
“那一戰是在株洲炎帝陵,你舅舅也在場,當時情形俱是由他口中說出。
巫山女有一門功夫叫做‘行雲’,功起之時,雲遮霧繞,外人看來隻如鬼哭神泣一般。
那葛傾卻是隻憑一柄青鋒,劈開重重迷霧,後來葛傾就呵斥雪衣雲裳,說她幽閉荒山,修煉這種妖術,根本是鬼不是人。
這樣的武功即使征服了天下,也不能令人折服。
雪衣雲裳聽見這話,居然也就收起了她的煙霧。
”
陳緣不解道:“那就應該是葛傾勝了啊。
”
歐陽覓劍搖頭道:“你舅舅的話,就說到這裡為止。
可是,最後葛傾卻說是他輸了。
”
陳緣一臉茫然。
“你要想聽更詳細的,就去問你自家舅舅吧。
”歐陽覓劍眯着眼睛笑道。
陳緣當然不敢去問。
葛傾,不可理喻的江湖人啊。
陳緣有沒有怨過舅舅呢,她不敢問自己。
沈瑄說了不管葛傾,那就是真的不管,仍是每天駕着小船來來往往,隻當湖上那隻船不存在。
怎麼可以這樣呢,身為名醫竟然見死不救,未免太忍。
或者舅舅自有他的理由。
陳緣一度勸着自己。
舅舅是個不容易看懂的人。
陳緣小時候,隐隐聽家裡人說過舅舅年輕時闖蕩江湖時的一些事情,仿佛也是受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