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去,看見的全是自己的家人的屍首,心沉了又沉,眼淚就出來了。
人不可貌相,赤峰的武功很好啊。
一個武林高手,這許多馬賊也能料理,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一動不動的看着,赤峰的一招一式。
不懂武功,可也猜得出那是震古爍今的功夫,還帶着隐隐的詭異氣息,這就是煉琉璃的人的武功?
沙漠裡靜的厲害。
隻有赤峰微微的喘息,到底還是老了。
她終于從車子底下出來,用力拔去了奶娘腹中的刀,看了看,卻不遞過去,自己緊緊握着。
“你為什麼連她也殺了。
”
赤峰轉過頭來,朝着她嘿嘿冷笑:“這樣膽小怕事,留着何用?”
她氣往上沖,終于忍不住叫道:“你明明武藝高強,卻眼看着我們的人死完了才出手,什麼意思!”
老頭兒冷冷道:“我為琉璃堡迎新娘子,迎到你就行。
其餘人都是多餘!”
她心裡在發苦,那都是她的家人,是和故鄉的牽連,卻都聽任他們死去。
她好恨,瞪着老頭兒。
“這麼說,如果沒有馬賊,你自己也會找個機會殺了他們?還是說這些馬賊根本就是你找來的?”
赤峰不理她,俯下身子去翻查馬賊們的屍身。
不假思索的,她揚起了手裡的寶刀,向老頭兒背上掄去。
赤峰身子都沒動一下,反手揪住了刀背。
她隻覺得手腕一陣酥麻,就松開了。
“看不出來你還很勇敢。
”赤峰冷笑,從馬賊的腰間解下一隻水囊,晃晃有水聲,大為欣喜,卻抛給了她:“喝一點,關外找水難了。
”
她才不跟他客氣,使勁的喝起來,像是賭氣。
赤峰續道:“所以人馬多了也不好,連水都不夠——不要瞪我,馬賊當然不是我找來的!别忘了,若沒有我,你也完了。
”
“好好的跟我走,到琉璃堡還有七天的路,全是沙漠。
”
聽見這兩個字,她心裡沉了一沉,往那邊望去。
即使在血泊黃沙的天愁地慘之中,依然流淌着琉璃的絕世無倫光彩。
她跑過去把它捧了起來,竟然還是完整無缺的。
都說琉璃易碎,這可不是奇迹?
“長相守”,緊緊的擁在懷裡。
一如當初,初見之下,隻是癡癡的望着面前那一件傑作,瀚海裡煉出的琉璃鏡台,被弄成盤根錯節的千秋樹與萬年藤,緊緊的交織在一起。
流光溢彩,宛如夢幻。
菁兒,無論你飄零何方,那一點點的堅持忍耐是不能變的。
一如琉璃,華美而冷硬,脆弱而淩厲,縱是埋藏于瀚海荒沙,掩不去靈異的光彩。
金張掖,銀武威,玉酒泉。
而琉璃堡還在酒泉以西,玉門關外人際不至的大漠裡。
在中原人的心目中,那是一個出産罕遇的琉璃精品的傳奇所在。
中原的琉璃煉制工藝平庸,那些被王公大臣們搶着收藏、進獻到宮裡去的驚世傑作,全部來自關外那個神秘的琉璃堡,件件價值連城。
所以雖然鮮有人真正到過琉璃堡,但是大家都相信,那是一個金玉鋪就的富貴鄉,神話裡的天神的别墅。
赤峰在杭州的時候,也是這麼跟她和母親說,說在琉璃堡,大到房上的瓦,小到桌上的盤子,椅子茶幾,水缸花瓶,全都是琉璃的。
那是何等迷人的天地!
眼下是再沒有别人,大漠上一老一少,淡淡的兩條人影。
風沙烈日,無邊無際,花一般嬌嫩的江南少女,隻得悄然忍受。
皮囊裡的水剩的不多,赤峰一滴也不沾,統統留給了菁兒。
然而除此之外,一句話也沒有。
自玉門關一戰,老頭兒就搖身變了一個人,從前能說會道,如今成了鋸嘴的葫蘆,完全不可理喻。
菁兒也就沉默着。
她才知道赤峰會武功,不但會武功,而且心機如此。
那麼所謂琉璃堡,可能與“江湖”有涉。
菁兒很想問一問,但顯然赤峰是不打算說的。
他把她照顧的很好,有效的堵了她的嘴。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蓋兮氈為牆,以肉為衣兮酪為漿。
長思漢土兮心内傷,願為黃鹄兮還故鄉。
”
哪裡傳來這悲愁的古曲呢?一絲絲牽着人的心。
——老頭兒在杭州,跟母親講什麼來着?
“這個嘛,王夫人,實不相瞞。
我家公子今年二十了,尚未論親。
老朽這一趟出來,就是想尋一位江南閨秀帶回去,琉璃鏡台就是聘禮。
我看令愛如此酷愛琉璃,當是有緣人……”
真是酷愛,一見那個名為長相守的鏡台,菁兒就瘋魔了。
鏡台的深處,散發出遙遠的光彩來,琉璃獨有的神韻,還帶着淡紫色的馨香。
能造出這樣鏡台,又是怎樣一個人?
作母親的心裡卻沒有底,不知道那邊家世如何,人品怎樣……菁兒十七歲了,在美女如雲的杭州,也算出類拔萃。
這一年提親的媒人都踩破了門檻。
難道說到頭來,卻遠遠的嫁到寸草不生的關外?老頭兒嘿嘿冷笑着走了。
然後她一病不起,直到老頭兒攜着鏡台再來。
那一天她仿佛心魂都已經飛出,深深的化入那一片奇光之中,難分難解。
——那是你麼?
就這樣下定了決心。
很多人不相信瘋魔的說法,可是她相信。
“孽緣啊!”母親允親的時候歎息着,把“長相守”又裝回了她的箱籠,為的是她那流連的眼神。
送嫁時母親傷感極了:“帶去吧。
都是這東西……”
娘若是知道眼下的情形,多半又要埋怨心疼,隻是娘不會再有她的消息。
對于将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