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肩上的刀傷,不停滲着殷殷黑血。何小橋心裡不免有些焦急。
在畫眉林道口分手的時候,慕容隻匆匆丢下一句話,說他的師姐如意住在清水鎮,開了一間獨樓藥房,懂得解各種毒藥。
可是她在這座不大的鎮子上,一直轉到了日頭偏西,便是沒有人知道什麼獨樓藥房。
“算了算了,”小橋覺得傷口越來越疼,似在燒着火,幾乎不能再克制,“随便找個郎中看看,再打聽如意的下落吧。
就不知道這個偏僻小鎮上的郎中,有沒有好的。
” 喝着面湯,她就向店小二打聽。
“怎麼沒有哇?”小二的話匣子一下子給捅開了,“姑娘您是才來的吧。
遠近百裡誰不知道清水鎮銀街的林大夫,那是活神仙呀!您隻管打聽打聽,光咱們這鎮上,叫念林、敬林的孩子,都有二三十個!” 小橋将信将疑,小二接着道:“林大夫的醫術,那可真是神了。
坐在簾子後面,隻伸那麼三個手指頭一摸,立刻就清清白白,藥到病除……” “從簾子後面?”何小橋聽着有些蹊跷。
旁邊一個老人道:“她一個姑娘家,有些自持身份。
” “是個姑娘?”小橋又驚又喜,“那她的閨名,是不是叫作如意?” “那個,不知道。
”小二卻說不上了。
不管是不是,何小橋按着小二的指點,匆匆來到銀街。
天色已暮,藥坊門上倒是挂了一張匾,不過空空的一字也無。
她猶豫一回,還是扣響了門環。
出來開門的是個小小的玄衣侍兒,藏在面紗後面的眼睛,把小橋掃了一遍。
然而一言不發,身子一飄,把小橋引入了前廳。
前廳幽暗不明,浮着白梅的香氣。
可是這香氣又不那麼純淨,似乎要掩蓋些什麼。
小橋的手,不知不覺扣住了劍柄。
“林大夫在家麼?”小橋低聲問道。
“在。
”侍兒的聲音倒并不很冷。
她轉身打開一個巨大的櫃子,找着什麼。
小橋站在地下,手足都不知該往那裡放。
“還不快把衣裳脫下來。
” 小橋愕然,看見侍兒手裡,捧着一盤亮閃閃的東西。
“你是受了血燕子王景堂的一記烏金刀。
他那刀上的毒,雖不緻立刻要命,但不拔掉,時候拖長了,你要吃一輩子的苦。
” 小橋恍然大悟,這個瘦弱的小女孩兒就是傳說中的林大夫。
林如意給何小橋服了一劑解毒的藥,然後問:“你怕不怕?” 小橋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然則她在這個神醫面前,倒是十分放心,就道:“不怕!” 林如意似乎在面紗後冷笑了一下。
刀傷不深。
林如意在脊梁上紮了幾針,小橋發現自己的肩膀,漸漸的沒了知覺。
林如意打開了一隻葡萄纏枝青花小瓷瓶,一股濃烈的酒香在黑暗中彌散開。
她用酒濡濕了一塊白淨絲綿,在傷口四周擦拭一遍。
換一塊,再擦,慢慢的換了三次。
小橋嗅着藥酒的香氣,不覺有點昏昏然。
她既不覺得疼,林如意就很快的把創面清理得幹幹淨淨,引出微黑的血來。
小橋好奇的看着自己的血流出,不一會兒由黑變紅,知道身上的餘毒已拔掉,暗暗心喜。
嗤啦 一盞油燈亮了,襯得不大的廳堂更加幽暗。
小橋看見林如意從盤中拈起了一根細細的短線,另一隻手翹着蘭花指,是一枚晶瑩的針——如果說那是針的話。
因為林如意分明是就着燈光在紉針眼兒,但那針不同尋常,是弧形的,像新月一樣。
小橋怔怔的瞧着,林如意穿好了針,穩穩的向小橋羊脂似的皮膚上刺去。
“啊——” 雖然不覺得疼,小橋還是驚叫一聲。
然則林如意的新月針,已經輕快的穿過傷口兩邊的皮膚,帶過一條黑線。
也不見她的手指如何把黑線挑了兩下,就打了一個伶俐的方結,不松不緊。
“不把你的皮縫上,傷口如何好得了。
”林如意淡淡道,“等七天之後,傷口合上了,我再給你把線拆掉,不留痕迹的。
” 轉眼間縫好了,又用藥酒擦拭了三邊。
小橋瞪着肩上那條黑乎乎的百足蜈蚣似的,腦子直裡發懵,不覺道:“如意師姐……” 林如意已在清理針線了,聞言一驚。
原來她這小名,從來隻有家裡人知道。
“你是什麼人?”她緊緊的攥着一把新月針。
“我是慕容的……”小橋臉一紅,轉口道,“我叫何小橋,是慕容叫我來找師姐治傷的。
” “哦……”林如意的聲音,忽然變得朦胧悠遠起來。
她緩緩的卸下玄色面紗。
小橋這才看見她的臉。
如意隻是瘦弱得厲害,卻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年幼。
确切的說,根本看不出年紀來。
她毫無血色,面龐幾乎透明,看得見下面根根青筋滑動,甚至白色的骨頭也隐然透出。
輪廓嶙峋的臉上,一對眼睛大得誇張,眼角一束皺紋,依稀勾出曾經秀麗的痕迹。
小橋忽然的有些心酸。
“慕容他自己呢?該吃藥了,他怎不回來。
”
二
夜闌人靜烏夜啼。何小橋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