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上來你究竟是誰,你有着我師父的武功,卻長着一張我弟弟的面龐。
”
她的手指輕輕撥弄着年輕人的面龐,一邊還歎道:“你知道,你師姐這一手絕妙的針線活是怎麼來的嗎?我為了能夠精确的複制出弟弟的臉,切了一張又一張人皮。
這些人皮都成了我房裡的發繡。
直到我繡滿了四面牆壁,才敢下手,縫出了我可愛的弟弟。
”
“我不是!”慕容尖聲叫道,“我不是你的弟弟!”
“你當然不是,你也不是我的師父。
”林如意冷然道,“幾年前,我就看明白了,你徒有其表,什麼都不是!或者,你就隻是一個武林霸主吧。
”
慕容頹然倒在地上,雙頰滾燙,渾身發抖。
“師姐,林如意,你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來到這個世上,你為什麼要延續這個可恥的惡作劇?我要承擔多少痛苦!”
啪!
林如意一把折斷手裡的竹竿。
熏人的藥酒,灑了慕容一臉一身。
她定定的瞧着他。
“我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你說你痛苦,你怎不問問我有多痛苦?知不知道,你是怎樣活過來的,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師父的屍體都涼了,血液都在心髒裡凝固了,就算換上所有的肢體弄不醒他。
是我,是我把自己的鮮血輸到屍體裡面,讓他熱了起來,讓他複活。
沒有我的血你活不了的!
“那一回我毀了自己,幾乎流幹了身上的血。
但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為了不讓你像師父那樣死去,後來我不能不照着師父的話,給你用雷公藤。
但是用了這種毒藥,你的血便十分衰弱。
到頭來我不得不一年給你換一次血,一年一次!不要對我說你的什麼痛苦,我比你痛苦的多。
”她撩開蒼黃的長發,露出激動扭曲的面孔。
“你看看你的師姐,都變成什麼樣子!這些年門都不敢出,人也不敢見,每天靠一點鹿血支持生命。
如果不是因為要支持着你的生命,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慕容已經聽不見了,他此時如有一萬隻烙鐵在周身滾動。
又熱又痛,滿地打滾。
“救我,救我……師姐,救救我……”
林如意靜了下來,慢慢蹲身,好奇的瞧着滿頭大汗的慕容。
“師姐,救我呀!我渾身都要裂開了。
”
林如意伸出袖子給他拭了拭汗,忽然道:“你說的對呀,我為什麼要搞惡作劇?”
“不不,師姐,”慕容惶恐不已,“你救救我吧,我還要活下去呀!”
林如意的大眼睛裡空無一物:“你是我今生唯一的作品,我既因你而生,怎肯讓你死去。
無奈,我救不了你了。
”
慕容被恐怖充滿了,居然打了個寒戰。
“師姐不會的,大家都說你是神醫。
”
林如意微微笑道:“你難道沒有想到,我為什麼要把這些陳年事情告訴你。
我本打算還讓你安心做你的‘天下第一’的,可是,總不能把秘密帶到墳裡去。
我隻有一個時辰的性命了不是麼?現在我的血已經大半再身體裡凝住,不能換給你了。
”
“師姐,”慕容流着淚道,“我錯了我誤會了你。
這是解藥,是解藥。
你快服下去。
”
魚精粉的解藥,包在黃色油紙裡,林如意把它撚得沙沙作響。
“你不是想拿它來跟我換取雷公藤的解藥麼?師弟,你是雷公藤泡大的,絕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想要擺脫這種藥,隻有去死。
這就是我給你的解藥了。
”
她抖開魚精粉的解藥包,把藥粉灑進了酒甕裡。
“師姐!”慕容絕望了。
“這也許是個誤會,也許不是。
”林如意凝視着酒甕裡飄浮着的慘白的屍體,“你要我吃了解藥再救你,可是我很累了師弟,不想繼續了。
我曾經費盡心血,希望你是師父的延續,你也的确完成了他的願望,重登霸主之位。
可是,你畢竟不是他,也不是我的弟弟。
算了,這樣收梢,也很好。
”
她的透明的皮膚漸漸污濁,沉下塊塊瘀青的花斑。
“師姐,”慕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淡,“你究竟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力氣完成師父的遺願。
”
為什麼。
其實林如意不能夠回答自己,終其一生也不能回答。
她隻是仰起了脖子:“你不配知道。
”
慕容感到沖天的大火已經燒到了自己身上。
那火是從酒甕裡升騰出來的,火中飛舞着一個個殘缺不全的幽靈,在撕咬在掙紮,蒼白的腐爛的碎屍飄落如雨。
他看見林如意影子越來越模糊,變成了一張冥币燒成的黑蝴蝶,蝴蝶翩翩而舞,碎裂,灰飛。
然後他失去了呼吸。
何小橋等到日上三竿,不見慕容回來,心裡焦急不已。
她發現後院起火了,火舌一點一點舔到了她的房間。
小橋急了,用身子去撞房門。
那扇門已被燒着,一撞就開。
院子裡已是一片火海。
她的頭發已被燎着,沒命的沖了出去。
忽然腳下被高高的大門檻絆倒,摔倒街邊。
就在這時,一塊舊牌匾砸了下來,小橋擡頭去看。
原來扣在牌匾反面,赫然是三個大字:“髑髅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