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的嘴角擰了擰,不說話,隻是關切的看着雪顔的反應。
那天晚上,派去的女孩就回來了,帶來另一半解藥:“哪裡等的了十二個時辰!”
雪顔暈了一天,丁香早是急得不行了。
此時高興,一邊給雪顔喂下那另一半藥,一邊忍不住稱贊她:“風剪一絲紅,果然手快!”
雪顔朦朦胧胧的,忽然聽見了這幾個字,大驚失色:“你派去跟着湯公子的是……”
是柳輕輕,優昙山莊的新秀,心狠手辣的“風剪一絲紅”,極受丁香和唐倩伶的倚重。
柳輕輕把革囊解開,滾出一個血淋淋肉乎乎的頭顱來,眉清目秀的臉上,還殘存着臨死前的痛苦與暴怒。
雪顔“呀”了一聲,幾乎暈厥。
然而他立即坐了起來,瞪着丁香說不出話。
“師弟,我們不能留下禍患哪!”丁香輕描淡寫道,“山莊的規矩,是一個也不放走的。
”
“但我答應過那個母親。
師兄,是你,讓我對她承諾過!”雪顔霍然坐起,瞪得大大的眼睛裡,幾乎冒出火來。
平生第一次,他對師兄動了怒。
“你不放心,帶他回山莊就是。
為什麼一定要殺他!”
丁香冷笑道:“就算要帶人回山莊去,我也不能帶他。
”
雪顔不解。
丁香轉過身去,朝着窗外:“反正不能讓他去山莊……師弟,你就别管這麼多了,好好養你的病……”
“為什麼不能?”師兄的想法,總是怪怪的,雪顔又領會不到了。
他的眼睛靜靜的停在師兄淡紫色的背上,忽然感到一陣陣憂懼襲來,象暗夜一樣吞噬着自己的思想。
“得了吧!”柳輕輕忽然岔道,“雪顔你也太傻了。
一天到晚跟着你師兄,還不明白他的心事!”
“住口!”丁香喝道。
柳輕輕卻不吃他這一套,繼續道:“湯照這個小白臉,活該倒黴啦!誰叫他不長的難看一點。
倘若咱們帶他回去,莊主看上他了,你師兄還有什麼指望!”
雪顔轉頭,緊緊的盯着柳輕輕:“你說什麼!”
柳輕輕“嗤”了一聲,冷笑道:“整個優昙山莊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你師兄和莊主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呢!”
“師兄……”雪顔傻了,緩緩垂下頭,仿佛霜後的芙蓉。
然而眼睛猶自撲閃不定,捕捉着丁香的每一個表情,他不想那是真的。
“柳姑娘,别這樣講話。
”丁香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言語間,并沒有否認的意思,他轉回了身,卻仍是不看雪顔。
雪顔怔怔的瞪着湯照血肉模糊的頭顱,腦子裡一片空白,過了很久都說不出話。
柳輕輕看見這光景,心裡亦明白了幾分,不由得瞧瞧丁香,卻見他神定氣閑,沒事人兒似的。
她輕咳了幾聲,嘲笑道:“丁副莊主,你這師弟,也俊俏得緊。
你不防着他一點兒?我看咱們莊主,也很喜歡他呢!”
丁香愕然。
雪顔忽然擡頭,冷生生的道:“師兄放心,我心裡面并沒有什麼人。
不會給師兄的礙事兒的。
”
從羅浮山一路回來,雪顔顯得情緒很好,卻再沒跟丁香說半句話。
丁香淡淡的不管他,對人隻說就為了一個湯照,師弟就想不通了,這孩子心太軟,還需曆練曆練。
回到山莊,丁香向莊主唐倩伶彙報羅浮山一戰的狀況。
唐倩伶其實早聽柳輕輕說過了,對丁香的陳述,隻是随便贊許了一番,末了卻發現雪顔不知何時溜進來了,瞧着兩人講話。
唐倩伶并不見怪,拉了拉雪顔的手指,微笑着問他嶺南好不好玩。
本來以為,這個少年又要臉紅了。
不料,雪顔俊秀的面容,蓦地刷白,甚至微微發起青來。
更奇怪的是丁香,眼神古裡古怪的,看看唐倩伶,又看看雪顔。
他忽然一把拽過雪顔的手,踉踉跄跄的把他拖了出去。
唐倩伶吓了一跳,丁香還從來沒敢對她這樣無禮過。
她瞧着這兩個人的背影轉過簾子,一個偉岸,一個俊逸,不由得微微蹇起兩道秀眉。
“你幹什麼!”雪顔忍不住了,沖着丁香嚷起來。
丁香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他停住腳,愣了一會兒,轉頭看定雪顔,不由得悠然而歎。
雪顔也看他。
兩人對視了一回。
丁香很明朗的笑了:“師弟,這麼些日子,你可是答理我了。
為你這一聲,我連莊主都冒犯了呢!”
丁香的這一句話,讓雪顔的心都揉碎了。
為了他,師兄可以連莊主都放棄!他還有什麼可以埋怨的。
他呆呆的望着師兄,費了多少力氣,總算喉嚨裡的那些酸酸楚楚全都咽了下去。
他一笑,作出很開心的樣子,朗聲道:“師兄,我那裡有莊主賜的好酒,今日我們兄弟倆……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
蘭陵美酒郁金香,照見炯炯肝膽,照見依依柔情。
峨嵋的弟子,卻都不勝酒力。
幾盅下肚,丁香的話忽然多了起來,絮絮叨叨,盡是些掏心掏肺的話語。
多少日子積壓下來不敢說的,一旦傾瀉,如火如荼。
直聽得雪顔心迷意醉,聽得雪顔面紅耳赤,是這些酒太濃冽了吧?他癡癡的欣賞着師兄臉上,每一道英挺的線條,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崇拜和滿足。
師兄的手心很溫暖,帶着他朝着無邊無盡的深淵裡,堕落,飛翔。
他沉醉了,他也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