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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法圈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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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懵懵懂懂之間,說了幾句聽在先師耳中頗有機趣的話,先師便點撥了我,成就了功法。

    我若就這麼溷世等死,過幾十年饑來吃飯、渴來飮水的日子,即便是像蝼蟻蜉蝣一般渾渾噩噩,倒也不失是“身隐之極”——所謂無為無慮,亦無塞礙。

    可早年打禅語、鬥機鋒,語至而意不至的那些道理卻無時無刻不萦繞在懷。

    時至今日,我已是近百之人,竟然越來越不知曉:這苟全性命究竟所為何來?歲月淹逝,我畢竟還是造了無數大孽!” 那李某是個憨厚人,聽師父說了這麼一大番重話,一時間手足失措,應聲跪倒,連磕幾個響頭,道:“師父既不曾作奸犯科,又不曾惹是生非,行走江湖七、八十年,不過是收了我們幾個門徒、傳了幾套功法。

    您要是看弟子不中意,弟子這就自斷經脈,了此殘生,決計不玷辱了師父。

    ” 呂元聞言一笑,道:“你若如此,為師的豈不又平添一樁憾事麼?你且聽我把話說完。

    ” 原來這呂元侃侃自剖,并沒有怨悔自己随緣傳功、涉足江湖,乃至不能像蝼蟻蜉蝣一般臻乎“身隐之極”的境界。

    他這第三個遺憾所言者,其實是個十分深刻的思理。

    作為一個不能像蝼蟻蜉蝣般活命的人,即使竭盡所能地遁世遠人,似亦不免要在造化的播弄之下與人交接、遭遇。

    一旦交接遭遇,自然而然對人、對事、對物、對情便造成了哪怕祇是纖芥之微的影響。

    如此一來,則又何隐之有呢?如此一來,力求隐遁又有什麼意義呢?反過來說:倘若這隐遁的妙道奧義并非離群索居、避世脫俗,則又有什麼究竟可探、可求呢?呂元說到這裡,不覺歎了一口氣。

    那李某是個直腸直肚的人,睹此情狀,亦随之慘然,咽聲道:“師父如此作想,那麼自凡是個人,活一日豈不就隐不成一日?” 呂元一聽這話,嗒然“噫”了。

    聲,道:“好孩子,說得對極了;既然活一日就隐不成一日,我何不便去死了?”說着,順手朝前一指,登時逆催法圈,倒轉吐納,一笑而逝。

     那李某見師父死了,不消說是一陣撕肝裂膽的号啕。

    可呂元臨終前的一指又是什麼意思呢?李某順勢望去,但見屋外土地平曠,遠方青峰廓約,其間并無一物。

     畢竟這憨拙之人自有他憨拙的倔性。

    李某一面哭,一面默志下師父手指的方位。

    待将呂元安葬之後,他便一步一數、一數一步,還頻頻回首量估那方位,祇恐有個什麼閃失偏差。

    在他想來:師父既然抱憾将死,忽又若有所悟地那麼一指,則此去必有機關緣故。

    這卻果然是将誤就誤,反倒成就了因緣——在呂元而言:李某一句無心之言,卻成全了他一個“行年九八,唯欠一死”之念。

    質言之:祇有死,才是徹徹底底地從“求隐不得”這一執念中得着解脫。

    至于那李某一路順指走去,忽一日居然來到了安徽鳳陽地界。

    他心想:師父莫不是要我到他出身之地來麼? 因為“留都龍隐”為《民初以來秘密社會總譜》所寫的代跋在李某到鳳陽府的這一節上行文甚是簡略,近乎語焉不詳,無從知其首尾。

    倒是在那本《七海驚雷》(署“飄花令主”所撰)裡有一個小故事,說的是一個叫李甲三的年輕乞丐如何徒步千裡,由濟甯至鳳陽歸葬師尊的過程,與呂元之徒李某的經曆極其相似。

    祇是在《七海驚雷》中,多了負棺歸葬的細節。

    且說這李甲三到了地頭上正準備下棺入土,卻覺得棺材豁地一輕,渾似無物的一般。

    這李甲三甚是驚怪,找來地保作了見證,開棺啟視,才發現屍體當眞不見了。

    棺中祇留有手寫黃卷一本,上題“法圈長隐久萬象皆幻”八字,李甲三才捧起書卷,封題字迹便湮滅了。

    待他再翻開首頁,逐字逐行讀去,竟是一部控制法圈運行的操典——即後之所謂操作手冊者。

    奇的是,這操典也不知是用什麼筆墨寫成,一俟李甲三讀過,字迹便一如封面上的八字題簽那樣實時隐去、不可複見。

    所幸字句疏簡寥落,李甲三又本是研習此功甚久的勤勉弟子,一讀之下,知是師父手迹,自然字字銘懷,同時一步一步按那操典所記者演練起來。

    也由于這是一部以心念駕禦氣血周行;内鑄腑髒、外攝筋骨的奇術,旁人不覺如何,李甲三且讀且練,頃刻間已經成就了一身渾厚堅實的神功。

    待他翻讀終卷,黃卷上一字不着,可李甲三對其師畢生之學,竟已了如指掌。

    這便是濟甯李氏所傳的“法圈功”始末。

    祇不過《七海驚雷》以小說之筆寫此奇突之事,語涉荒怪,聊備一格爾耳。

    這段傳聞卻旁證了一點:在呂元親炙四支之中,唯濟甯李氏一支從未以“法圈功”之名号召門徒——它甚至沒有任何可茲記誦傳揚的名号,因為這一支自李某(或李甲三)之身始,便翫味出逐字滅迹的微言大義了;何名何不名?正在“隐”這個境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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