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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三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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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層高的大廈之頂,與警方對峙十小時,最後在十一月八日清晨五時許刻意避開消防安全網而墜樓殡命。

     “原拟深入追究此事首尾的檢警人員于二日之後至醫院告筆者曰:“羅德強”既然已經自殺殡命,這宗毀損的案子便應宣告撤銷。

    筆者堅辭不允,檢警人員卻告以:“如果羅某背後并無主使人,則此案沒什麼好再追究的;若有主使人,也是你我追究不起的。

    ” “這個以“精神異常男子跳樓自殺”結案的事件之後五日,國民黨“九全大會”在台北近郊三軍大學中正堂召開,首日選出張道藩、谷正綱、周至柔、張其昀等十九人為主席圑主席,天地會來台第一支流哥老會的總瓢把子洪達展亦名列第一後備副主席;這洪達展由此而得以運用其在政界之影響力,促請國之大老陳公立夫成立國醫硏究中心,以結合中西醫學為名目,發揚漢方針藥為冠冕,搜羅家傳秘術為手段;其最重要的目的卻是迫令筆者交出《呂氏銅人簿》,并退出此道,令汪家醫永絕于江湖。

     “民國五十三年六月的民航一。

    六班機空難則是另一個殘酷血腥的事證。

    前一日,筆者恰巧在台中第一市場為一抗日老将軍診療腦溢血宿疾,适有台灣電影制片廠廠長龍芳打電話至該老将軍府中緻問候之意,并告以渠正陪同亞太影展貴賓往屮南部參觀訪問,回程将由台中飛北。

    老将軍告渠:“癡扁鵲汪勳如現亦在此,何不遽來舍廠一叙?”龍芳聞聽筆者亦在,即令接聽,并告筆者:那“羅德強”案已有眉目,非但同洪某有關,恐亦與日本方面若幹政治行動亦有關;這是祖宗家門光棍効力打聽出來的;惜不便在電話中長談,又不能辭貴賓而别去,索性約定次日同班飛機返台北,可于程途之中具實相告雲雲。

    筆者在電話中許諾了那個約會,并請龍芳代訂機票乙張。

    但是當夜老将軍病發轉笃,筆者不得不爽約末行,殊不知一〇六号班機便這麼爆炸墜毀了。

     “設若災難僅止于此,筆者或許仍未警惕醒悟,然而民國五十四年八月荷塘之會的那個夜裡,萬老爺子硯方無故殡命,世人皆諱莫如深,眞相亦雲山霧沼,我等亡命天涯老兒,各自尋繹多方,可憾亦複可恨的是:耄耋之人,筋衰骨弱,智竭力窮;是不是能夠在大限之前,覓得一個水落石出的究竟?是不是能夠以風中殘蠟的餘光,照亮幾許幽深黑暗的角落?這确确是筆者殷殷切盼的。

    汪家醫是不是能夠避禍脫險、得一妙手而傳、而興、而淑世救人,則更是筆者殘朽的、破敗的一個夢了。

    ” 汪勳如的這本書就終結在這樣一段充滿懊惱、怨恨和無奈意緒的文字上。

    阖上書本的那個剎那,我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胸腔之間壅塞着一大塊不知道什麼樣的東西——像是團吸飽了濃汁稠液的海綿罷?這是不知多少年來我眞正讀完的第一本書。

    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嘗到這種滋味了,是以必須坦白地說:讀完一本書——也就是一點兒也不躲藏逃避地理解了某一個世界、一個完完整整的世界,于我而言的确是感觸良深的。

    打個比方來說:它似乎使我看清楚自己的兩隻腳丫子所站住的一個位置,而這個位置是如此清晰、确定。

    我由是毫不遲疑地相信了一點什麼。

     在我深深地歎了一口大氣的那時刻,胸口的海綿飽滿充漲,但是我必須這樣說:我是十分十分之感動,而且可謂前所未有地感動着了。

    汪勳如讓我進入一個非常簡單的世界;那裡善惡分明、是非判然,猶如我在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所讀到的一些童話——王子殺掉巫婆、拯救公主,騎士屠戮惡龍、保全國王和王後……在《天地會之醫術、醫學與醫道》裡,天地會就是巫婆或惡龍,汪家醫和汪家醫的秘笈《呂氏銅人簿》就是國王、王後或公主,至于王子、騎士,大約就是那個“筆者”了。

    他并沒有說清楚:究竟對巫婆、惡龍所展開的鬥争結果如何?但是,恐怕正因為沒有結果,才使我胸口郁結起那麼沉重的一塊東西罷?換言之:汪勳如以“筆者”尙未完成的一個旅程,向我展示了某種帶有悲涼況味的追尋罷?可以這麼說的。

    日後我再回想起重返青年公園,讀完多少年來第一次讀完的一本書的時刻,常會覺得諷刺:我一直在逃避着讀完任何一本書,以免對那書作了結論,有了定見——一如老鼠被捕鼠器夾住了尾巴!—然而我不知不覺而終卷完篇的這本書卻是一。

    個沒有說完的故事。

    它擁有一個開放的結局:讀者定然會問:“筆者”後來怎樣了?他找到合适的傳人了嗎?他逃脫天地會黨人的迫害了嗎?他揭發廣那些利用人們健忘的特質而分别制造看似毫不相關的災難以達成其摧毀某一世界的目的之陰謀者廣嗎?帶着這些疑問,我将書卷起,收進口袋,走出涼亭,步入漸漸下大的雨陣之中,開始想念起汪勳如這個我從來不曾認識的陌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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