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民公表示不能忘記由呂四娘承繼而來的本源之故。
然而,呂門醫一系至道光年間多與天地會黨人結合,固然常布施針藥、濟貧扶困,卻也因之而荒于研精究細,以緻在術、道、學這三個層次上欠缺進一步的發現與發明。
倘若祇是由于此一緣故,呂門醫和汪家醫分流異途,互無擾犯,也就各行其是,原本無所謂高下優劣的競争。
然而,試圖借助于幫會勢力劫取汪家醫所傳《呂氏銅人簿》的行動一旦展開之後便從未稍戢;筆者不幸而成為此一惡毒行徑的犧牲和見證。
以下所述便是筆者親身遭遇的一些迫害情事:“筆者于民國五十三年六月間曾訂購當月二十日自台中飛台北之民用航空公司一〇六号班機機票,因臨時訪診而未能及時登機,但是該機在起飛五分鐘後突然爆炸墜毀,機上乘客四十八人、機員九人全數罹難,無一生還。
”
抄錄到這裡,我必須先暫停一下,作一點補充——即使是在青年公園的一座涼亭裡避雨的那天下午,當讀到汪勳如所寫的這個段落時,我也曾掩卷長思,驚歎良久。
因為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次非常嚴重的空難。
空難發生當時,我才念小學一年級,正在興奮地期待暑假,我老大哥忽然到家來,問家母知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家母以為共産黨包圍打台灣了,吓得趕緊要收拾東西。
老大哥又問:“叔叔呢?”家母早已飛快地往懷裡揣上兩個小便當包兒那麼大的首飾盒子,匆匆答他:“還在部裡,打起仗他就回不來了。
”我老大哥這才說沒打仗,是有架飛機從天上掉下來了。
接着他說了幾個名字,我一個也不認得,直到當天晚上,第二、第三……以至不知道第多少天,收音機裡随時都在播報那從天上掉下來的飛機裡坐着一大堆剛參加過亞洲影展的重要人物——他們之中特别重要的一位叫陸運濤,是個“電影界的巨子”。
當時的我并不理解:為什麼鋸子會有名字,也不知道陸運濤有多麼了不起。
而我老大哥所關心的則是一個叫龍芳的人,據說龍芳是我老大哥任職的電影公司的老闆——如果後來我老大哥跟家父咬耳朵所說的沒錯(或者該說是我沒聽錯)的話,那龍芳也是老漕幫的大光棍。
家父答複他的話很簡單:“管你自己分内的事罷,少說廢話!”然後他們倆喝了一夜的五加皮。
過了很多年,有報章雜志重新翻炒過這個老案子,說這架飛機之所以忽然爆炸,其實别有隐情——那是中共方面為了懲治像陸運濤這樣一個堅決反共的電影界大亨而幹下的勾當。
這種猜測最後是否證實?我已經不複記憶,但是我一直記得我老大哥漲紅了一張醉臉,賭天咒地的說:“這種事,除了天地會那些王八蛋,誰做得出來?”
窩在涼亭裡忍受着不時隐隐然傳來的尿騷味,我心頭出現了這樣幾個疑惑:倘若那一架隸屬于“民用航空公司”的一〇六号班機并非出于機械故障而爆炸失事,而确有人為引爆的嫌疑,則何以一直未見眞相公布?如果的确是中共間諜所為,那麼公布出來,不正是提醒大家注意防範“匪諜”的最佳實例嗎?假設我老大哥的判斷為眞,則“天地會那些王八蛋”為什麼要對一堆電影公司的大老闆們下手呢?再者,假設下手的對象僅應及于龍芳這老漕幫的光棍一人,而其餘皆冤枉陪葬,為什麼汪勳如會在他的著作的末章提到這件案子呢?顯然,他在那則記載中暗示:他才是引爆那架班機的人原本想要置諸死地的目标。
于是,我連忙展卷、繼續讀下去——
“這一次空難是一個舉國矚目的事件,也是一個眞相湮滅不明、隐情覆沒不彰的事件;因為在一般社會大衆的心目之中,它是孤立的、偶發的,沒有人會将之和其它曾經發生過的,以及未來将要發生的事件并合觀察;不作這樣的觀察,便更難追讨出單一事件的原因。
“筆者之所以于本書一而再、再而三地指出:天地會在其發展過程中對汪家醫從事迫害,且不斷經由挑唆呂門醫對汪家醫進行鬥争;其目的正是在揭發天地會黨人不徒為損毀一部醫道而制造了諸多毀滅性的災難,同時更藉由社會大衆對于個别災難的健忘而消匿其元兇大惡的本來面目。
“這些災難都是曆曆可數、班班可考的。
例言之:民國五十二年十一月七日,筆者于台北市館前路所開設之“河洛漢方針灸醫院”忽然闖入強徒數名,翻箱倒箧,将院中一應設施悉數搗毀,但并未取走錢财分文。
為首者是一姓名為“羅德強”之男子,該男子于離去之前留下了一句恐吓言語:“洪英光棍容不得汪家醫在此生存!”然而在出言恐吓之後,此人不愼失落其任職于日本駐我國大使館警衛之職員證一枚。
筆者立即報警處理。
當日下午六時許,“羅德強”又返回醫院,意圖奪回失落證件而與正在勘察現場之刑事警員發生沖突,力不能勝,躲入醫院對面一幢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