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呿!呿!”的驅趕之聲,行近那孩子面前忽而擡起:腿、猛裡朝他心窩踏去。
嫚兒的娘忙不疊要沖身上前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可說也奇怪,那人一腳狠命踏出,腳掌到處,竟成一空;一個收勢不住,上半身向前傾撲,眼見嫚兒就要讓他給壓倒在胸脯底下——便在這個當兒,一條短小的黑影直似鷹隼的一般自空而降、斜斜掠過那人的腋下胸前,再将身形一歪,片翦踅過,居然停停當當站在嫚兒的娘面前,手中捧抱的正是嫚兒。
這時的嫚兒也不哭叫啼鬧了,卻把雙烏溜溜的黑水銀瞳人兒直楞楞瞅着那光頭孩兒。
光頭孩兒上下打量了嫚兒的娘一遭,又回臉瞟——瞟那踉跄撲倒的強徒,眉宇間陡然騰起一陣殺氣,扯起了童子音,喝道:“呔!我明白了:你是個拍花的蟊賊,對也不對?”
那強徒也不甘示弱,左滾右翻胡亂爬起來,手上也多出一柄匕首。
他一言不發,和身縱躍近前,一匕首由頂貫下,竟往那光頭孩兒的面門紮落——光頭孩兒卻也不肯示弱,一邊騰出左手、将嫚兒朝後一讓、送入嫚兒的娘懷中,另隻右手當下揮了個七形八影,每一形影各有鶴喙、猴撓、虎爪、豹掌、鷹鈎、象鼻、馬蹄之勢—!另外還多了一記飄搖不定的神仙指的幻影:也正是這神仙指抓了個毫厘不差的分寸,待那匕尖紮到,便往蔔輕輕彈出,但聽他食中一指的骨節“喀叱”兩聲,指尖剛巧迎住來勢,居然把隻精鋼鑄煉的匕首應聲彈斷。
那強徒自然大為駭怖,想要收束身形、可四面八方卻教那光頭孩兒一隻右手所布下的七形掌恢恢然罩了個嚴絲合縫,祇在這一霎時間,諸般指爪紛紛并下,在他頭上、臉上打砸了七個結結實實的着落。
也活該這人原來就不曾在江湖中行走曆練,哪裡窺得出這一招正是華嚴宗所傳自北魏佛門舊學“龍樹迷蹤散手”之中的“迷百會手”?倒是光頭孩兒人小力弱,一記“迷巨會手”使出,就算拚盡了吃奶的勁道,也不到摧骨破腑的程度。
是以七記指掌打得固然結實、将他臉皮也摳破了幾處,卻未見如何殘傷。
這強徒仍不免吃了一驚,連忙發喊,叫另一個伴當——那卵囊幾幾乎教嫚兒的娘踹破的強徒——忍住疼痛、飛奔而至的時節,這廂密林之中的陣勢已經站定:嫚兒的娘母女閃身向河岸處且藏且走,那光頭孩兒則東遮一下、西擋一下地翼護着她們母女。
後首緊步盯迫的強徒手裡早不知從哪裡拾起了一根丈許長、碗口粗的枯木,有如撥草尋蛇一般往前探杵。
這趕來幫手的強徒不知輕重,隻道那光頭孩兒年幼可欺,遂爾暴吼了一聲,使出個惡虎撲羊的招式、淩空跳了一丈來高——看那居高臨下的勢頭,是想越過中間這一逐一退的兩人,直搶嫚兒的娘後背心。
可這強徒卻沒料到:光頭孩兒是何等身手?偏偏就在他跳入半空之中,上不着天、廠不着地的當口,光頭孩兒突起一腳,将對面探來的一杆枯木踢它一個仰竿立天,正頂住半空中這人的肚腹。
手持枯木這人但覺臂膀一緊掌一沉,情急之下更不知該不該撒手,竟索性狠命向前捅去;如此一來倒省事,半空之中這人不意借着力,也就抓着木梢朝裡一收,兩強徒猶似一捍子上的兩枚水桶,噗通通栽下河去。
倘若尋常的江湖棍痞,遇上這般情狀,二話不說、祇有一個走字。
可這兩特務青年不同,他們是“三民主義力行社”所召募的“革命青年同志會”行動分子,完全沒見識過草莽人草莽事,更不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一旦落河成了湯雞,益發惱羞成怒——不知道是老天爺有心捉弄抑或成全——偏偏在他倆入水之處的河水比平常淺了幾尺,自然是教那八十四頼沉底的佛頭給墊高了所緻,于是一掙身、便坐了起來,再一撐腿、又站直了,連忙一陣怒喝暴吼,再沖上岸邊林下,阻住三人去路。
另一個手裡還握着匕首的那人先使了幾個虛招,胡亂揮紮幾下,再猛裡耍個刀花兒、掉轉匕尖,直朝光頭孩兒的囟門紮了。
好個孩兒不逃、不避、不抵、不拒,反倒一踮腳尖一打挺,把個光溜溜、圓滾滾的腦殼兒硬往匕尖上迎。
但聽“叮”的一聲脆響,那強徒不覺駭然失聲、大叫起來——一柄精鋼鑄造的匕首居然讓那孩兒的光頭頂成了麻花兒果子。
如此還有誰敢再戀戰?二強徒當一下撒腿朝回疾奔,來到嫚兒的家門口,卻不知還有條小路可以——上坡,祇好運足勁氣、夾緊筋肌,有如狗熊上樹一般攀爬着那“高人碼頭”的“鏡面”。
未料光頭孩兒玩出了興緻,哪裡肯就此罷休?别看他年紀幼小、體格瘦弱,可登爬這斜坡卻如履平夷、後發先至,三兩個搏撲跳躍便站上了坡頂,待那二人先後爬到,隻将手指頭去他倆額前輕輕一撚,二人便連翻帶滾地落了底,不得不狂呼大喊:“居先生救我!邢先生救我!”
居翼、邢福雙和嫚兒的爹搶出門首,卻見面前數丈之遙開外蹲着個光頭孩兒,正在那廂嘻笑作耍,不時朝坡下笑道:“上來啊!你們上來啊!”
居翼自是個沉穩世故的練家子,聽這孩兒言語之間音聲嘹亮,内蘊眞氣更是飽滿渾成,不覺十分駭異,轉念忖道:江湖棍痞最忌撞上僧、丐、婦、孺,蓋因這四般人物不能通曉武術則罷,一旦通曉了,必有獨傳秘技。
想這孩童如此幼小,卻将我兩個精幹人丁擺布得這樣難堪,我倒要留神應付了。
一面想着、一面露出兩排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