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尊稱而不用,當然不無故意謙退作态,以免謗議的居心。
然而眞正的麻煩并沒有減輕——萬熙還是要搞“清洪合流”,因為他眼中還有更大的敵人。
依照徐老三在血旗幫最後那兩年裡聽到的風聞來看,萬熙當時不惜任令數以百計的老漕幫光棍“離家出走”,乃是為了拉攏那哥老會的世襲首領洪達展、洪子瞻父子;拉攏這一對父子,又是為了防堵那第三到第十串葡萄逐漸坐大的勢力。
這些葡萄串在圖上看起來并不怎麼大,卻各有響亮的名号。
它們分别是飛鷹、血盟、成功、南京、萬國一家、四四、竹聯和南機場等八個幫派,散處于台北縣、市各地。
從民國四十年代開始,幾乎像是一種時麾的風潮,以各地眷村為範圍的外省軍公子弟紛紛成立了各種名曰幫、會、聯盟的青少年械鬥組織。
有的還舉行歃血儀式,出入組織所在的地區時需盤查口令、勘驗信物,俨然有雄霸一方之勢。
這種類似小孩子辦家家酒的遊戲很快便有了成長和發展——不祇在數量上時見增加擴大,本質上也有了重大的改變——随着參與成員年齡的增長,原先打架滋事、發洩精力的活動,變成有系統、有目的、更有種種策略手段的火并行為。
幫派與幫派之間因為彼此看不順眼而導緻的意氣之争,也逐漸演變成染有圖利色彩的地盤糾紛;據說始作俑者是一月開設在衡陽路的綢緞莊。
民國四十二年,血盟和萬國一家兩路人馬相約在北門公園談判——名為談判,實則就是找一、兩句不得體的言語為口實打打群架而已。
這一架從北門公園打到台北郵局,冉沿着博愛路自北而南一路灑血。
有幾個傷重不支或體力不繼的教中山堂附近的憲警人員給扣下,剩下些壯碩兇猛的繼續賈勇前進。
據說,撐到衡陽路口之際祇剩下三個血盟幫的大哥和兩個萬國一家的護法——其中某一護法還是個架雙拐、穿鐵鞋的小兒麻痹症患者。
這五人的殊死之戰已經殺到血沸眼紅的地步,哪裡還管得着身外之物?眼見已然砸毀了一個香煙攤、一個算命攤,正待打人那綢緞莊時,戰圈之中忽然竄入一名赤手空拳的中年漢子,就地轉了個輪影,再一挺身;祇見他:回皮煞赤、衣袍膨鼓,好似吹起了一隻偌大的氣球,一時之間将紛紛劈下的木劍、武士刀、鐵拐等兵刃彈了個七零八落,斷的斷、折的折,無一完好者。
如此僅不過一、兩秒鐘的工夫,五個狠鬥少年也給一口氣彈進了綢緞莊,撞翻了不知多少個貨架,绫羅布疋纏覆絞裹,可謂狼狽之極。
那中年漢子出手之後朝騎樓地上啐了一口,向那擺算命攤的蔔者問道:“傷着了沒有?”
蔔者笑了笑,道:“眞正是虎落平陽,好在老筋老骨、頑健如昔,隻可惜了苦石老道長傳下來這幅相圖沾了些狗血,看來需費我一番手腳,得重新畫過了才能再開張了。
你呢?”
“不過是折損了幾條香煙。
”赤臉漢子随即轉身沖店内那五個東倒西歪的少年道:“有那麼些氣力沒處使喚,何不上前線殺他幾個朱毛奸匪去?要是連我這小小不言的一招“漫天花雨”都抵敵不過,還逞什麼狗熊?”
人家綢緞莊可是大買賣家,唯恐失了和氣,掌櫃的連忙搶上前來,掏出一厚疊五圓、拾圓的新台币錢鈔,分别塞進赤臉漢子和蔔者的衣袋之中,說是一幹折損、俱由小号支應償付,這些孩子家不懂事,沖撞了孫爺、趙爺,還望孫爺、趙爺看在小号薄面,寬恕則個。
那孫、趙二位爺聞言一笑,不約而同地将鈔票往店中一撒,扭身便走了。
倒是血盟和萬國一家的少年得了便宜,就地拾起鈔票,也不打架了,出門之後一二添作五,老實撈了一筆。
此後中華路火車道以東、新公園以西、火車站前中正路以南、小南門愛國路以北,除了中樞所在的公家機關、法院、銀行和學校之外,這一方圈圍成的區域之内便由這兩個幫派負責“把握”——換言之:衡陽路那月老字号的綢緞莊可謂商家交付給新興少年械鬥團體的第一筆保護費。
也就從血盟幫和萬國一家這虎頭蛇尾的一役開始,新興少年械鬥團體被賦予了兩個代稱,一曰:“新幫”,一曰“小太保”。
新幫自然是相對于老漕幫、哥老會這一類随國民政府播遷來台的老外省挂而言,雖然其成員中之絕大多數仍然是些!九四九年以後渡海移民的第二代子弟,然而其系統、組織、行動和宗旨與老幫會絕不相類,故稱之為新。
至于“小太保”,則是一個帶有貶抑和嘲谑意味的詞兒。
根據我們中文系學生讀閑書所得到的小知識:早在元代無名氏雜劇《黃花峪》(又名《宋江出陣》〕裡就有以“太保”兩字尊稱江湖豪俠的例子;可是在老幫老會光棍口中的“小太保”,則不外有指之為“兔崽仔”、“小癟三”等用意。
徐老三還在混小太保的最後幾年裡!他自己已經不記得那是民國五十三、五十四還是五十五年了——在一次聯合另外幾個小幫派去同萬國一家拚地盤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怪人。
此人原非任何新幫分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