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同胞之間都會關心讨論的重大事故;“走路人”有義務奔而告之。
倘若僅此一慮,火未必放得成——因為這舉竟是攸關百姓生命财産安全的災害,豈可任意釀緻。
偏巧台灣省林務局有個為“山地同胞”開辟新小區的計劃,正愁沒有說服住民放棄老房舍的口實,洪子瞻這“火攻之計”恰可與新小區拆遷計劃互為表裡——這場火祇要不燒死人,便稱得上師出有名了。
這場火果爾将小火車站前的幾十幢木造房舍燒了個片瓦不留。
所幸大火延燒之前,林務局早已作了安置:招待住民去林務局實驗所看露天電影,是以火場内并無人員傷亡。
事後局方承諾:半年之内可以規劃建築完成一批新小區房舍,住民也就有新屋可住了。
孰料火也放了、屋也燒了,“走路人”卻始終未曾現形,那主持縱火逼事的情治單位撂下話來:沒有“走路人”的棱線路徑圖,就不會發放新小區的興建經費。
此事延宕到六十六年二月,那些流徙到其它聚落村集中無家可歸的注民已經忍無可忍,成天到晚前往林務局駐在單位扔擲空酒瓶洩憤。
此情由觀光客輾轉向新聞界透露,遂有那專以刊載社會聳動案件起家的報館以“官逼民反”之類的案語登了幾日消息。
林務局實在吃不消這樣攻讦,趕緊挪支了些山地水土保持經費,先給所謂“新小區預建址”處打上了地樁土梁之類的地基,又遨約了十名新聞記者搭乘直升機前去阿裡山,名曰“參觀神木新小區整建工程”,期使這一趟行腳下來,記者諸公可以在報章上替林務局美言幾句。
然而這一架編号八—一三〇三的直升機根本沒飛上阿裡山,它在林口上空就墜機了。
這一日低空風勢強勁,上升氣流間歇起伏,倒是應該不至于影響已經升空、且以穩定速度前進的直升機。
然而,就在墜機的前一刻,機上正、副駕駛、兩名林務局陪行官員以及十位記者都聽到螺旋槳葉片發出“喀啷”的一記巨響,随即在數秒鐘内失速。
直升機體勉力盤桓十數匝之後終于撐持不住,側身壓倒在一株大樹頂上。
由于樹冠十分茂密,托卸了很大一部分的墜失勁力,是以機身雖然斷成兩截,機上一幹十四名人員大多無礙,僅正、副駕駛和一名林務局官員受到輕傷。
衆人相繼爬出機外,所能看見的直升機已是殘骸,螺旋槳葉片早就不知斷落何方去也,祇這機身外殼經樹枝擦磨了一圈,竟然片片卷卷,猶似魚鱗。
一名記者在次日的新聞中如此描述:“我們這一群僥幸大難不死的生還者在爬出機身之後的第一個感覺——恍若從一條魚腹中鑽出的一般。
”
另一名記者則以較好情的筆調描述了附近正在舉行建醮法會的某寺廟僧衆稍後前來協助從事救援工作的細節。
在這位記者的文章中,還有如下一段刻畫:“頭部碰傷的副駕駛在獲救當時頻頻呓語:“白色的老虎。
白色的老虎。
”我們都以為副駕駛可能因腦震蕩而産生了輕微的幻覺。
幸好入院檢查後并沒有進一步的症狀出現……”。
上述這個背景也就是從利用“火攻之計”迫使“走路人”出首,一直到十四名墜機事件生還者後來的叙述——皆可以自報章雜志乃至一些散轶的回憶錄式文字中爬梳而得。
然而它仍隻是片面的。
如果不拼合“面具爺爺”這一方面的事實去看,則它非但片面,甚至充滿誤解。
至于“面具爺爺”這一方面的事實,又要先從他在民國六十六年三月三十号當天帶孫小六外山授課的内容說起——那一天,“面具爺爺”告訴孫小六:當年“紗布爺爺”教了他一套奇門遁甲陣雖然稱手好用,可卻祇是這門學問中的皮毛。
“所謂變色易貌、布幻設迷,祇在唬弄那些沒眼神、無心機、比咱們愚笨的人。
”“面具爺爺”如此說道:“可是奇門遁甲作為一種占蔔之術,還有無數功法成就,猶在擺陣之上。
“此術早在明代中葉即由一名喚劉蘭溪的老道士傳下,一傳兩支。
一支經走方的黃雀蔔者而傳,一支經賣藝的江湖術士——也就是我們今天稱之為“魔術師”的——而傳。
這兩支向例互無來往,一直到清末出了個苦石道長,機緣奇佳,先後從一蔔者、一術士身上學得這奇門遁甲兩支的全般藝業,傳了你“紗布爺爺”。
祇可惜你“紗布爺爺”還不曾出師,苦石道長便入寂歸眞了,是以他的道行還不算完備;擺幾個迷陣固然難不倒他,可是講究起觀天窺人、未蔔先知來,就有些吃力了。
“我是個喜好讀些雜書、研究各種旁門左道之務的人。
此生容不下一件不明白的事、見不得一宗不透徹的理。
是以過去幾十年來,東鱗西爪地涉獵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瑣碎學問。
你“紗布爺爺”那幾手我也參習了十四、五年,直到這幾年上,我才參出其中還别有究竟。
你且看——”
孫小六應聲順勢擡頭朝“面具爺爺”指尖盡處看去,但見一片朗朗青天,高空中有一塊一塊似瓦片又似魚鱗的雲彩。
“這叫高積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