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祇想尋摸尋摸你小子的武學根柢,不料這一十八名各懷絕技的練家子仍抵敵不過你小子的兩招散手。
放眼當今這滿街狐狗、遍地鹧鹍的江湖之上,居然還出得了此等高人;咱二老若是不能明白個中一二,即便今日就是死在這裡,也須化做厲鬼冤魂,啁啾纏祟,永世不歇的啊!”
這一席話說到後來,竟爾凄恻慘悄,猶似魑魅啼泣,聽在耳朵裡好似初學小提琴的孩子在咫尺近旁開鋸拉弓,赫然是一陣魔音貫腦之勢。
偏在這一瞬間,小五喊了聲:“不好!”随即奮力将我朝空中抛了個老高,我還沒來得及動念頭,整個人便像隻脫了線的陀螺一般暈天胡地往橫裡轉了幾圈,眼見就要朝園中栽倒,腰身又給小五隻手扶住,随她在空中站直了,可兩腳沾不着實地,登時就要摔它個三丈六尺高的跟頭,孰料才惡叫出口,人已經立定在樓頂之上了。
先前少說有一刻鐘的時間兩腳沒踏過尺土寸地,我忽而往那樓頂上一站,居然像是喝醉了打踉跄,一時搖晃得厲害。
小五僅用一隻軟綿綿的掌心托住我,另隻手上前扯住孫小六的袖子,聲音壓得極低道:“留神!他倆有上乘的内力,還會使“迷蹤步”。
”
孫小六冷冷一哼,道:“不要緊,過年那兩天我就見識過了。
”
我順着他姊弟二人的視線望去,樓頂西側的底端果然杵着兩個老者。
一個身穿咖啡色混紡尼龍布夾克,底下是條深藍色卡其布長褲和一雙膠底膠皮的便鞋。
另一個與他身量一般無二,上身成了藍布夾克、褲子卻是咖啡色的,便鞋一樣是膠皮膠底。
越是多看一眼,你越是覺得這兩老頭兒的模樣十分尋常,也十分不尋常。
他們就像街上熙來攘往的、通稱之為“老芋仔”的那種人,從眼前迎面而來,你根本不會多花一微秒的時間去注意他們的面容、膀聽他們的語聲、觀察他們的舉止。
質言之:他們就是一團介乎藍色和啡啡色之間,朦胧如霧模糊似鬼若有若無不虛不實的影子。
以這種影子般的形體他們存在着,偶爾發出酸腐的氣味,讓錯身而過的青年不假思索而練就瞬間閉鎖呼吸的功夫。
應該是出于一種迫切的危機感,我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他們一會兒,從那十分尋常的模樣裡看出了十分不尋常的部分——他們的腰身要比一般的老頭子們纖細很多,而胸膛和肩膊也凹陷斜削,顯得異常單薄。
經樓頂的勁風一吹,原本松垮的褲管緊緊貼上小腿的胫骨和大腿的股骨,就更可以看出那兩雙腿子有如銅澆鐵鑄的一樣堅硬挺直——即使它們極其細瘦。
在我目不轉睛凝視着他倆的片刻之間,那不時咳嗽幾聲的老頭兒繼續對孫小六說道:“好不好就此打個商量?咱們兩不計較了。
”
“上回在那邊兒倉庫裡,”黏鼻尖嗓的接着道:“你小子一把軟鋼刀殺得咱二老渾身上下一共落下七十二道口子——這,咱不同你計較了。
”
“今兒你一口氣傷了十八名幹員,”咳嗽的又接着說:“指不定有殘了的、有半殘了的:人家端的是公門裡的飯碗,家裡也有老小妻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黏鼻尖嗓的再接着道:“那也是一十八個無辜受害的家庭啊!這個麼,咱們也不同你小子計較了。
就連他——”說到這裡,兩老頭的腦袋瓜子一如傀儡戲裡的牽絲木偶那樣齊齊向我轉過來。
“咱們也可以不再追究的。
”咳嗽的一面說,一面又猛力地嗆咳着了。
“可你小子無論如何得給咱二老一個交代——你這一身武藝是出自哪一門?哪一派?哪一位師尊?”
孫小六聽了,搔了搔後腦勺,随眼遍地胡亂看了一陣,一副掉了什麼物事的神情——這樓闆上散落一地的俱是些鋼絲撓鈎、掌釘手套、長扳手、鐵鍊條和消防斧,當然沒有一樁是他的——不消說:孫小六所失落的不是什麼東西,而是應對的語言。
他顯然不知道該不該接受對方這聽起來十分慷慨的允諾。
就這麼猶豫了片刻,孫小六仍不免透着八、九分疑惑地嗫嚅着說:“其、其實、其實我、我也可以活活打死你們就沒事了啊!”
兩老頭兒聽他這麼雲淡風輕地說着,臉色驟然一變,面皮整個兒垮将下來,相互對了一眼,彷佛不知道該如何接腔。
待他們再扭頭望過來的同時,各自身形猛可朝南、北兩側閃開一步,靠北的一個拉左弓右箭步,左拳向前平舉、右拳倒扣當額;靠南的一個拉右弓左箭步,右拳向前平舉、左拳倒扣當額——這一式在彭師父從前傳授我們練步拳裡叫“騎馬射箭”,依我看不過是戲台上的伶工使來“亮相”的一種“花架子”;村子裡的小夥兒也都說這一式祇在放屁的時——管用。
可兩老頭兒才拉開這式子小五便一步搶上護在我身前,孫小六又閃影子跨腿護在小五身前。
這樣好似老鷹捉小雞的排排一站竟有幾分滑稽的趣味——因為我不得不歪起個腦袋才能勉強越過他姊弟倆看見對面那兩個“騎馬射箭”的家夥;我朝左歪,小五也朝左歪,我朝右歪,小五也朝右歪。
總之就這麼閃閃藏藏之下,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