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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飄花令主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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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日大旅社”字樣的一張床單底下展開了第一次探訪:“你跟我說過你爸爸長了個鐵腦袋瓜兒的故事。

    ” “嗯。

    ”她掠了掠耳際的發梢,閉上眼,嘴角微揚着喘息。

     “後來呢?” “後來那顆腦袋瓜兒被人砍掉,掉進台灣海峽裡去了。

    ” 這就是紅蓮說故事的方式。

    坦白說:我在她講到“掉進台灣海峽裡去了”的那一刻,眼前确實浮現起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墜入湛藍泛黑的海水裡去的印象。

    然而它太不眞實卻又太強烈;紅蓮的語氣又過于簡淡尋常,似乎不像是在刻意捏造什麼驚魂攝魄的場面。

     “怎麼會這樣?”我掀開床單,像一根背後忽然松了壓縮彈簧的橛子一樣坐起來。

     紅蓮略一皺眉,仍不肯靜眼,想了想,道:“大概那刀很利罷?” “你在旁邊嗎?你那時候多大?” 終于她睜眼了,輕輕搖搖頭,意思大約是說:“我不在旁邊。

    ”随即把隻手從枕頭底下探出來,曲張五指算了幾回,又想了片刻,然後用食指和姆指比了個八、九公分的距離,竟然低聲笑着說:“這麼大。

    ” “别開玩笑。

    ” “眞的,這麼大。

    我還在我媽的肚子裡。

    ”一面說着,紅蓮一面使勁兒将那床單朝空一抖、抖成個帳篷,把我們都覆在下頭,接着便捧起我的臉,鼻尖摩挲着我的臉頰,道:“告訴過你我比你大很多很多;你還想知道什麼就盡管來罷丨”我們立刻又來了一回合。

     再度說起同一個話題恐怕又是好幾個月以後的事了。

    也許在積穗那家罕見的日式木造客棧的小閣樓上,也許在平鎮那家兼作西藥房生意、取名為“平鎮雅築”的民宿。

    我忘了什麼原因——也許是壁間挂了幀印着瑞急瀑布照片的月曆,也許那月曆上的照片不是瀑布而是碧波與海船;或者根本沒有那樣的月曆而純屬毫無情由的遐想使然。

    總之我又問了她一次:“你爸的頭眞是被砍掉的?” 她睨我一眼,是那種何必大驚小怪以及小事不足挂齒的表情,點了點頭。

     “為什麼?” 紅蓮認眞思索了片刻,又給了我一個迷霧中閃熾着小燈泡似的答案,簡潔、眩目、忽焉而逝但令人難以忘懷:“應該是因為黃金罷?他幫政府運了太多黃金出來;那麼多怎麼可能不出事?” 我記得當時我并沒有追問下去。

    原因很簡單:那顆其實我并不關心、和我也沒有一丁點兒關系的腦袋瓜兒恐怕又已牽涉到許多我無能負荷的内幕。

    或者——我該更誠實一些——在無比渴望着紅蓮那豐美的肉體的同時,我并不敢再深入窺探其中還有什麼誘人的秘密、以免那秘密一旦揭露開來,我便會再失去她一次。

     可以說抱着一種忐忑的意緒,我繼續和紅蓮維持着那種盡情墾掘對方身體的遊戲關系。

    然而在另一方面,我随時随地能夠意識到自己對她的隐瞞和提防;比方說,我始終沒有告訴她:其實我後來從彭師母那兒聽到了“鐵頭昆侖”初展神威故事的更多細節,我還知道她的爸爸就在那一次事件中結識了一個後來當上總統府資政的人物。

    這種隐瞞和提防或恐隻是男女之間一個無足輕重的、玩笑式的角力,彷佛握有某個(盡管并不重要的)秘密的一方便取得了某種精神上的、極其抽象的優勢。

    我甚至偶爾還會這樣想:等我老了以後——我是說要等我老到都已經不知道雞巴硬起來是個什麼感覺以後——我若突然把我所知道的歐陽昆侖告訴紅蓮,那麼,她的臉上會出現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 然而,毋須等到那麼久——我在三十五歲那年便已瞿然驚見自己所握有的秘密其實微不足道,且在我自以為比紅蓮多知道了一些什麼的時候,早就成為握在别人手中的某個秘密的一小部分——家父朝我擺了擺手,意思是“不要再掃了”。

    我放下笤帚和簸箕,随他走進他的房間。

    門一開,撲面迎來的是一陣混合着蟑螂蛋、黴斑、潮透了之後蒸出鹽漬酸梅香氣的油印數據紙和蛀蟲啃齧成粉屑的楠木所發出的味道。

    我許多年未曾進入這個房門,忽然産生一種裡面比以前小了很多的錯覺——稍後才注意到這錯覺是因為房間裡又堆棧塞放了較原先多出幾倍不止的書籍、圖錄、卷軸和數據夾;最令我訝異的是書桌右邊多了張矮幾,下置滾輪,幾面上端端正正架設着一部我從來不曾碰過、也不曾想到會去使用的計算機。

     “九〇年代了嘛。

    ”家父大約是從我看那計算機屛幕時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揣摩出我的驚詫,便帶些赧意地說了一句。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輪到我面紅耳赤、骨悚心虛——家父從計算機主機和矮幾之間的縫隙裡抽出一個牛皮紙封遞過來:“是行家拍的。

    ” 一時之間很難判斷家父所謂的“行家”指的是攝影技術方面的行家、還是跟監偵伺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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