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軍官道:“對面可是少林宗師林山石?”
林山石咬着牙道:“正是。
”
軍官從馬上跳了下來,堆着笑容行了個軍禮,道:“我們是耿王莊的親兵,末将是騎兵副參領文好生。
曾在月前見過令千金,側福晉可能還記得小的。
今日奉命來接管糧倉,靖南王——不對——兵馬大元帥交代過,林大俠是耿家的親戚,不得騷擾,也不得無禮。
若林大俠願意,可以從軍做個參領,也可以繼續掌管糧倉。
”
林山石腦袋麻麻地,道了聲:“嗯。
”
軍官揚一揚手,幾十号人被繩子綁着從馬車裡扔了出來。
林山石一看,全都是糧倉的旗人,有好幾個被他罵過,有好幾個跟他摔過跤,還有好幾個跟他喝過茶。
如今,他們像一群芋頭般被倒在地上。
當場就有人脊椎骨摔折。
文好生睜圓了眼睛道:“滿清餘孽,行刑。
”
隻在電光石火間,耿王莊的馬隊如龍卷風般刮起來,馬刀在陽光下揮起,一片雪亮讓人睜不開眼睛。
隻眨眼間,數不清的血液就如紅色綢緞般往天上滾去。
林山石自以為見過地獄,今日才知地獄也有十八層。
不自主的轉過身去,鼻子聞到一股濃郁的腥味。
再回頭,所有的滿人都掉了腦袋,有一個腦袋滾得遠遠的,已經像西瓜般溜到了糧倉門外。
木頭癡軟軟地攤在地上,和好幾個漢人士卒一起,嘔吐起來。
周駝子練八卦拳下盤最為紮實,也要靠在牆上才能不滑下去。
文好生喜道:“螃蟹陣殺俘虜還是挺快。
不知道鴛鴦陣會是什麼效果。
”又揚了揚手,索主管的家眷被推到了馬陣前。
女孩和孩子的哭聲響徹倉庫。
林山石顫抖着道:“慢!”
文好生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問道:“林大俠有何見教?”
林山石道:“将軍名叫文好生?在下讀書少,大概說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吧?這家眷就放過吧。
我們學武之人,也有一些在打家劫舍,嘯聚綠林,做了土匪。
但土匪都有個規矩,那就是禍不及家人啊。
”
文好生拉着馬繩轉了幾圈,道:“林大俠,這可不是江湖恩怨,是民族大義啊。
莫非林大俠不知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滿人殺了我們多少同胞,末将的父親、叔叔、堂叔一家十餘口,都死在揚州。
就因為不肯蓄滿人的辮子。
莫非林大俠要做東郭先生,救這滿族的野狼?”
林山石不敢說話了,當時滿清定鼎未久,在江南殺漢人尤多,林山石倒沒有親人死在滿人手中,但聽還是聽了一些的。
這種血海深仇,自己自然也不好多說。
況且如今這個狀況,隻怕再為索大人家眷講幾句,也許一頂漢奸的帽子就甩了過來。
隻好退在一邊默不作聲。
文好生豪邁道:“滿漢不兩立。
我等此日已經二十餘年了,漢族的好男兒們,給我剁了這群雜種。
”馬隊又揚起了刀,這次變成了鴛鴦陣。
陣前綁着的都是女眷和孩子。
幾個女人都已經吓得不敢哭泣,隻有一個穿得華貴一些的夫人,悄悄把大兒子推在身後,又把小兒子壓在身下。
那小兒子一兩歲模樣,胖乎乎的,突然鑽了出來,轉着眼珠子沖着母親咯咯地笑,伸手要奶喝。
馬隊徐徐轉動。
頭馬向人群沖過去,揚起前蹄,如馬踏飛燕。
林山石忍不住又大喝道:“慢!”一招白鶴三抄水,越到了頭馬前,頭馬騎兵有些發愣,林山石跳起,隻輕輕一掌,便把他打落馬下。
文好生跳下馬來,手握馬刀,直勾勾地望着林山石,一肚子疑惑。
身後的馬隊又列起陣來,戰馬發出長嘶,真比少林獅子吼還亂人心魄。
林山石悄悄打量了一會,不需别的,隻要這些馬一起沖過來,自己練的什麼拳都沒用了。
他轉身看了眼那個孩子,頓生一種豪氣。
悄悄走到文好生前,道:“文将軍,借一步說話。
”
文好生知其身份特殊,不敢發火,皺着眉頭走到門外。
林山石道:“這兒可有在揚州殺過将軍家人的兇手?”
文好生搖了搖頭,又冷哼一聲,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林山石想了想,勾着他的肩膀,輕聲道:“兄弟——那孩子其實是我的,嗯,你懂的——還請高擡貴手,也不要外傳。
我家裡那個醋壇子實在受不了。
”
文好生一愣,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才伸出大拇指道:“好!明為滿人當差,實為幹滿人的女人。
那才是炎黃族的大好男兒。
末将也覺得坐過清朝牢房的少林宗師,不至于做滿清走狗。
現在我知道了。
大俠放心,一定不會外傳。
”轉身走進糧倉大門,又做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