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萬裡無雲,太陽光顯得特别耀眼。
河北雖然已是仲春季節,但風裡仍帶着透膚的寒意。
在通向容城的驿道上,駛着一輛輕便兩輪馬車。
馬車上簾垂幔掩,遮閉得嚴嚴實實,一望而知車裡坐的是位女眷。
車前駕座上,趕馬的是位神情飄逸、豐姿俊秀的少年。
這少年身穿一件翠綠絲錦棉袍,腰系鵝黃絲編寬帶,腳套青色貢呢軟底短靴,頭上戴頂風塵翻檐氈帽。
少年面色玉潤,細長的兩道劍眉下閃着一雙星朗般的眼睛。
一來因他這身打扮詫眼,二來由于他相貌驚人,因而一路上招來許多注目,引起不少評談。
就是一些老走江湖的術士和一般慣于趨附的清客,也難猜出這少年的來頭和身份。
這少年不是别人,就是于半月前因抗命拒婚從府裡私遁出來的王嬌龍。
車裡坐的正是香姑。
原來,玉嬌龍那天趁着五鼓城門剛開,便驅車出城,她怕父親發覺後派人來追,不走通衙大道,隻從僻靜道路駛去。
一路上,她和香姑約好,二人假作夫妻,她改姓春,名春龍,要香姑改稱她為龍哥。
開始,香姑不甚習慣,曾幾番在客店飯館失口誤呼“小姐”差點露出馬腳。
經過幾天改口呼喚,漸漸地也就成了自然。
玉嬌龍逃出玉府,原想帶着香姑回到西疆,不想剛離京城,心裡又徘徊起來。
她所慮怕的倒不是那八千裡路的關山險阻,而是她為之違禮抗命決意離家投依的人可已回到西疆?若是那人尚還流落中原,自己隻身異域,無親無靠,擡頭是綿綿的天山,低頭是無際的草原,
香姑在車裡問她去到哪裡?她隻應了兩字:“滄州!” 天晚投店,直至安寝以後,香姑才低聲問道:“你為何要去滄州?那兒難道有什麼可靠去處?” 玉嬌龍默不作聲。
她這時的心緒連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又怎樣對香姑去說呢!過了片刻,她才答非所問地說道:“怎麼?你不想去?你不喜歡滄州?” 香姑嘿嘿地笑了一陣,然後緊挨過去依偎着她,說“‘嫁雞随雞’,不管你到哪兒,我都随你去。
” 在去滄州途中,到了霸縣,不料香姑因受風寒,競生起病來。
玉嬌龍隻好在客店裡羁留下來,一面請醫給她診治,一面讓她好好将息。
這店主也是伶俐人,見玉嬌龍出手大方,便經常到她房裡來問需問缺,獻上殷勤。
不料于閑談中,玉嬌龍竟從他口中探出一樁使她聽了魄動心驚的消息來:半月前,店裡來了個自稱姓仇名雙虎的漢子,身材十分健壯,長得虎虎有威,他與一蒙古馬販同住一間房裡。
那蒙古馬販身邊有匹上等好馬,全身白色,長得極為神駿,不料被縣裡把總徐雄看中,強行用賤價收買,馬販不肯,争論起來。
徐把總大怒,帶領一幫奴仆兵丁前來占奪,仇雙虎義憤不平,挺身相助,打散了奴仆兵丁,殺了徐雄,護着馬販,向保定方向去了。
玉嬌龍聽到這一消息,知那仇姓漢子定是羅小虎無疑,頓時間,擔憂、惦念、怅惘、神馳一齊湧上心頭,她恨不得立即縱馬趕去,追上他,和他并辔馳騁,與他同甘苦共患難,走遍天涯海角,也心甘情願。
玉嬌龍在客店裡再也呆不下去了。
但為了香姑的病,她還是強忍熬着,直等到又過了十來天,香姑已覺勉能上路時,玉嬌龍這才又帶着香姑,撥轉馬頭,取道容城,向保定方向駛去。
玉嬌龍駕車奔馳在通向容城的驿道上。
她一心隻顧向前追趕,也無意去觀賞來往行人和道旁景色。
因此,不管行人怎樣注視她,指議她,她都置若罔聞,無暇顧及。
一路馬不停蹄地趕了八十餘裡,直至太陽已經斜照晃眼,這才想起車中香姑恐已饑渴,便忙舉手遮眉向前望去,見前面不遠處,路旁有一村舍,門前懸有酒旗,料是可以打尖之處。
于是,她催了一鞭,直向前面村舍馳去。
那村舍确是一處賣酒人家,取名“醒又來”。
除賣酒外,還備有饅頭包了等供過客充饑的食物。
村舍離道旁約五六丈遠,門前是一塊地壩,周圍栽了十餘株粗大的楊柳和榆樹。
地壩上增擺了幾張桌子,專供一般眼睛閑不慣喜看熱鬧的客人飲酒聊天之用。
這時,地壩右邊靠近路旁,正好有五六個漢子坐在那兒縱聲笑谑,豪飲大嚼。
這幾個漢子年紀雖然不等,但一個個都生得結實強壯,身邊都帶有兵器。
地壩旁邊的柳、榆樹上,還拴有五六匹毛色不同的坐馬、他們既非軍官裡的官兵,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