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繁衍,得以一代代的活下來。
興許,是沙鄉人繁衍得太快了,湖有點承受不起,慢慢,淺了,幹了,水盡了。
祁茂林曾說,他當蘇武鄉黨委書記的時候,這兒還能看得見水,盡管少,可憐巴巴的一層,連隻雞也淹不死,但畢竟有水。
有水才能有綠,才能有活氣。
似乎轉眼間,那薄薄的一層水兒不見了,沙湖露了底,泛了堿,變得讓人不敢認了。
每每跟林雅雯提起沙湖,祁茂林總要忍不住唏噓上一陣子。
“要說,我們都是罪人啊。
”這是他動不動就要說的一句話。
林雅雯理解他,一個人跟一片土地久了,真就會生出一種很怪的感情。
祁茂林盡管不是沙鄉人,但從參加工作開始,就一直在沙湖縣轉悠,沙湖算是他的第二家鄉,那麼,他的心裡,應該是藏有一個沙湖的,這份情感,怕是林雅雯這樣的人永遠也感受不到。
祁茂林說,當年所以出台那些優惠政策,鼓勵私營老闆進入沙湖搞開發,也是情勢所逼。
“有時候情勢逼起人來,真是沒辦法,你幹久了,便知道其中滋味。
”祁茂林跟她談完沙湖開發的前前後後,曾發出這樣的歎。
當時林雅雯不理解,認為祁茂林在推卸自己的責任,現在,她漸漸懂了,人在位子上,真就有迫不得已的時候。
林雅雯一邊走,一邊亂想。
腳下的沙湖發出吱吱呀的聲音,那是腳踩到鹽堿地上,鹽堿咬噬鞋底的聲音。
這兒的堿是越來越厚了,厚得就跟雪一樣,讓整個北湖白茫茫一片。
難怪毛岩松說:“再這麼折騰下去,怕是整個沙漠都要變白。
”毛岩松就是毛鄉長,他說的折騰,就是縣鄉關于望草湖的政策。
望草湖最早的開發政策是由縣上制定的,當時省上提出一個宏偉構想,要将千裡絲綢古道建設為商品糧基地,還制定了詳細的發展規劃。
這樣的構想本來跟沙湖縣不沾邊,沙湖有沙湖的現實,也有沙湖的難處。
可偏偏,有人就耐不得寂寞,非要跻身往裡湊熱鬧。
這一湊,便湊出一個開發望草湖的遠景規劃。
祁茂林說,這規劃縣上讨論了幾個月,又拿到市裡去論證,市裡起初不大同意,認為這規劃脫離實際,有殺雞取蛋之嫌。
但時任縣委書記朱天成不甘心,他再三強調,在建設商品糧基地這一重大戰略舉措中,沙湖縣絕不能落後,絕不能将自己置之度外。
試想一下,如果将茫茫大漠還有幹涸的南北二湖變成油綠的莊稼地,那該是多麼壯觀的一道風景。
不,這不能叫風景,應該叫宏偉藍圖。
朱天成不死心,除了三番五次找市上,重新論證,重新評價,他還四處找專家,找沙湖縣走出去的老領導,老關系,讓他們為沙湖縣的未來鼓噪說話。
終于,有人站了出來,很權威地說:“沙湖為什麼不能建成商品糧基地?這不是條件允不允許的問題,而是思想認識跟得上跟不上形勢的問題。
沙湖縣有那麼多的荒漠廢地,為什麼不能把它們變成良田?”
就這一句話,市上的态度立刻發生變化,不但很快通過了方案,還專門成立一個工作組,深入沙縣,現場督導。
于是,在縣鄉村三級尚未達成共識時,關于開發望草湖的各項優惠政策便已出台。
應該說,當時出台的“望草湖十二條”是帶有鼓舞性的,對吸收資金,鼓勵民間資本進入農業建設确實起到了積極作用,這一點祁茂林也不否認。
但錯就錯在,配套的東西沒跟上,縣鄉村三級都有權批地,都有權搞規劃,而且發展到後來,演變成了誰投資誰受益,誰圈地誰賣錢。
縣計委、鄉政府、村委會三家都擁有說話權,但三家的職責權限還有對土地的最終歸屬一直未得到解決,結果就出現重複出讓土地,鄉上否決村上,縣上否決鄉上的惡性否決事件,等發現問題嚴重到無法收拾時,才明白,政令是不能從幾個口亂出的,錢也不能誰見了都收。
“核心問題就是太盲目,認為北湖的土地多得賣不完,經辦人員往那兒一站,手指一下,說這塊地你開發,這塊地就真成你的了。
結果,縣鄉村三級利益分配不公,索性搶着賣,搶着收錢。
因為十二條明确規定,收益自支。
”祁茂林說。
“還有就是人情地關系地太多,你真是搞不清,哪塊地是賣出的,哪塊地是送出的。
反正到處有人批條子,随時有人打電話,荒蕪多年的北湖那兩年簡直成了香饽饽。
如今拿到法庭上的合同,就連當初的經辦人員都搞不清,這些合同到底是咋簽的。
”祁茂林又說。
林雅雯無法想像當時的情況,她真是不明白,這麼重大的一件事,怎麼會搞得如此混亂?難道就連賣地首先要搞清四址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都不曉得?後來聽了祁茂林的解釋,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縣上和鄉上都是按圖賣的,圖上的确劃清了四界,而且哪一塊屬縣管地,哪一塊屬鄉管地,哪一塊才是留給村上的都标得清清楚楚。
但,圖跟實地有嚴重的誤差,而且圖上标的什麼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