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着。
許彩霞發現自己的衣裳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糟糕,女人們見了仍舊是要誇獎她的模樣兒俊。
城市對許彩霞是陌生的,是充滿着敵意和恐懼的。
它像一頭怪物,張着巨大的嘴,遠遠地蹲在她的記憶裡,讓她又向往又害怕。
也許正是害怕,反而使她更向往,至少在她和她的那些同伴看來,她更具有向往的權利。
其實,在心底裡,許彩霞羨慕死了城裡人洋裡洋氣的穿戴,羨慕他們目空一切的神态。
他們對什麼都不在乎,對什麼都不熱心,他們的眸子裡飄散着一股子懶散和空洞勁。
那種懶散和空洞讓許彩霞憑空喜歡起來。
雖然她隻是盲目地喜歡,但她覺得他們這種神情,比起村子裡那些小夥子們喜氣洋洋的樣子,更具有穿透力。
因為喜歡,她開始為自己那種熱情而又誇張的精神頭兒害羞。
可害羞完了仍舊是要熱情的,對什麼事情絲毫不能掩飾起自己的驚奇。
她曾經也模仿着城裡人那樣,帶點拒絕的樣子看人,說話的時候故意沉思一下。
可她學不會,人家那是天生的神氣,她做出來就走了樣子,首先在家裡就面臨着嚴峻的考驗。
爹瞪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娘看着了就趕着罵她,這死妮兒,不學好,啥時候變斜眼子了?
城裡似乎是許彩霞的一塊心病,讓她去朝思暮想不可能,不讓她想也不可能。
城市終歸是成了她的一件煩心事。
村子裡的許多人也好像故意跟她過不去,總是不斷地撩撥她,讓她經常面對這道無解的難題。
彩霞啊,你們一般大的都找好婆家了。
你是不是已經在城裡找好了啊?
啥時候去城裡住啊?
你爹遲早還不得在城裡給你找個事兒幹幹!
許彩霞恨得牙根兒都是癢的,這不是明看着把人往絕路上逼嗎?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們我一定要到城裡去?我爹什麼時候告訴過你們我一定要到城裡去?現在事情全壞在這些人嘴上了,許彩霞越跟她們急,她們越覺得這件事兒是真的。
她們說,瞞着我們做啥啊我們又不跟你争相公。
許彩霞羞得要命。
一定是要到城裡去了,要是去不了就成了一件很丢人的事。
許彩霞終于是按捺不住去央求她的爹。
爹,你在城裡給俺找個廠子裡的事行不行?
不行,就你那文化在廠子裡能幹個啥啊?
掏力氣的活兒也行,俺又不怕下力。
你想都别想,你以為弄個工人指标是容易的嗎?你都沒有看看有那麼多城裡知青還窩在村裡等工作呢!
許彩霞一下子就洩了氣。
她爹說得沒有錯,找工作哪有那般容易,他們村子裡還有一些城裡來的知青,一個個都在急煎煎地在想辦法回城,她爹能有什麼辦法!
工作不成了,女兒家的再一條路就是嫁人。
像她這樣的條件,嫁人容易,嫁一個讓人滿意的就不容易了。
許彩霞常常在做活時無端地歎出一口氣,她是生錯家了,要不是許支書家的閨女,她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心事了。
許彩霞有一段時間恨她的爹,他爹是偏心眼子,重男輕女。
當初她和她的妹妹說不上學了。
爹說,不上就不上了,閨女家的,上也是白上!可後來輪到她的弟弟就不一樣了。
爹就說,不上不行,不上将來沒有出路。
弟弟哭、鬧。
哭鬧就打,打了還得上。
弟弟現在還在上學,明知道是什麼都學不會,熬着也得熬。
許彩霞想明白了,他爹就是在城裡認識人有辦法,也不會在她身上努力,她還有個弟弟在後面等着呢!
許彩霞那一年十七歲,許彩霞并不知道自己是從哪一天開始喜歡了一個人,她也不清楚到底喜歡這個人的什麼,她隻是突然管不住自己了。
十七歲的許彩霞情窦開了。
許彩霞喜歡上知青王岩。
王岩是城裡人,可許彩霞喜歡上王岩以後覺得這和城裡沒有什麼關系。
她不敢說自己是愛情,她一個鄉下的丫頭怎麼配得起愛“愛情”?與誰好了就是相好,找了婆家就是處對象。
許彩霞喜歡王岩隻是偷偷地在心裡想。
許彩霞有一陣子很絕望,王岩是城裡人,說不準哪一天就要回到城裡去的。
許彩霞根本沒有指望過王岩把她帶回城裡去,可是王岩是可以留在村子裡的。
她的爹是村支書,她敢保證她爹是能夠很好地給他們安置一個小家的。
如果是這樣許彩霞不丢人,雖然她沒有去城裡,可她總歸嫁了一個城裡人。
許彩霞也隻能是想一想罷了,她是一廂情願,她喜歡王岩,哪個知道王岩喜不喜歡她?人家也許根本就沒有注意過她這個叫許彩霞的鄉下丫頭呢!
知青們出于某種目的,有事沒事的也常常到支書家裡坐坐。
這些知青在外面經常把村人鬧得雞飛狗跳的,有時還打架,同村裡農民打,他們自己也打,但是他們到了支書家裡就變得規規矩矩的了。
許彩霞羨慕他們那種日子,不結婚就可離開父母的管教過生活,看上去無憂無慮。
他們愛打牌,有時還唱歌,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