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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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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彩霞這一陣子卻明顯地消瘦了,臉頰上的皮胯胯地松下來,本來厚厚的嘴唇現在也撐不住了,嘴角兒過去是向上的,現在卻是一個勁兒地往下掉,讓人看了心驚。

    許多過去不認識許彩霞的人,乍一看到她,吓了一跳。

    說,市長怎麼找了這麼一個老婆! 許彩霞做起活來也還會像過去一樣,手忙腳亂地快活。

    王小龍回家來了,王祈隆也回來了,她就來了幹活的精神,一天到晚生着法子擺弄吃的。

    包餃子,蒸菜馍,烙小油餅,擀面條,反正是絞盡腦汁變換花樣。

    擀面條是許彩霞的絕活兒,在河南農村,納鞋底和擀面條是一個姑娘的基本功,有了這兩項基本功墊底兒,才能保證自己的“外面人”吃好穿好,體面地走到外面去。

    許彩霞早上把面和好醒着,等中午面團軟下來,再加了面粉使勁盤一盤,把一團死面生生又給揉活了。

    她有力氣,把面團揉得瓷瓷實實的,然後細細地用擀面杖一點一點地推開,碾成極大的一張,并不十分薄,卻透着亮。

    折疊了,切成韭菜葉兒寬,輕了手腳把最上面一層輕輕撮起來,一抖摟腕子,一挂面便像瀑布一樣瀉在面闆上了。

    煤氣竈上用微火煨着一瓦罐老母雞湯。

    等王祈隆回來了,先把面煮熟,用涼水過了,盛在細瓷碗裡,加一撮子嫩蒜苗兒,把滾滾熱的雞湯潑上去。

    這樣的面,王祈隆年輕時一口氣可以吃三碗。

    兒子王小龍平時不愛吃媽媽做的那些鄉下飯,缺少創意,粗糙得讓人看了都沒勁。

    可王小龍愛吃媽媽做的這種面。

    許彩霞就給他專門撇雞湯上面的油,再另加一勺辣子,面和菜都油汪汪地透着鮮亮。

    王小龍回來之後,比過去更能吃了,可以吃上兩大碗。

    他好像是在用這種方法安慰母親。

    而對王祈隆,王小龍比出走之前還要淡漠,幾乎不怎麼跟他說話了。

     不做活的時候,那許彩霞就常常坐了發呆,整個人突然就沒有了生氣。

    堅持做了幾年的美容突然間便中斷了,自己都沒心情看自己了,哪還顧得了别人?她過去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什麼東西都嚼得津津有味的。

    吃高興了就吧嗒嘴,弄得王祈隆常常不耐煩。

    過去睡覺也快,頭還沒挨着枕頭,呼噜先打起來,哪怕大水淹了床腿,也得先睡了再說。

    現在,王祈隆好久聽不到老婆那香甜的咀嚼聲了,晚上關了燈也不睡,翻來覆去跟床過不去。

    王祈隆就用嘴噓她,總算壓抑着不動了,卻聽得閉了氣大口吞咽唾沫的聲音,能聽得到咚的一聲,好像一塊石頭落到了井裡。

    窗子外面偶而撲啦一聲響,一隻鳥翅挂了樹梢劃過去,兩口子聽了都是驚心動魄的。

     兒子回來,許彩霞從醫院出院後那幾天,王祈隆用了車子把嶽母給請了來,讓她照顧些日子。

    王祈隆也是替許彩霞設想的,他不理她,怕她沒有地方說話,憋悶壞了再弄出個其它毛病來。

    把她娘給接來,讓她訴訴委屈。

    不管怎麼說,事情總算過去了,也許她娘是能寬寬女兒的心的。

     許彩霞的娘是個沒有出過門的農村婦女,她在她家裡的地位,就相當于許彩霞在自己家裡的地位。

    她人很善良,也很通情達理,就是有一條,迷信。

    啥日子都記不住,就初一十五記得清楚,常常早上起來就出門,和村裡的老太婆們跑大老遠去燒香拜佛。

    家裡哪怕丢了一隻雞,她也要跑去占上一卦,如果人家告訴她還能找到,那她不吃不喝也要去找,最後都不是為了找雞,而是為了證實人家算卦的靈驗了。

    為着她燒香磕頭、到處求神算褂的事情,許老支書不知道同她生了多少氣。

    但是沒用,其他她都可以順着他,就這一條,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的。

    許支書現在老了,也懶得管事了,特别是因為孫子的事,差點要了命。

    好了以後就什麼人都不愛搭理了,惟一能提起他興趣的事情,就是酒瓶子。

    早上從床上坐起來二話不說,先往床底下摸酒壺,喝醉了就絮叨,颠來倒去的能連續絮聒一整天。

     過去窮是窮,可過去人的思想都好啊!莊戶人下地幹活哪有鎖門的,就是城裡也沒有恁多賊! 過去的幹部都是好幹部啊,不貪不占,一天到晚領着群衆搞生産! 現如今的日子,憑咋都不是個味道。

    鄉下人吧,不好好種地,一個個偏要跑到城裡去打工,城裡的屎尿都是香的嗎? 城裡有個什麼好?天都是像孩子的屁股,髒烘烘的,哪有咱鄉下的藍! 他也不分個對象,逮住誰就和誰說,弄得人人見了他都像是老鼠見了貓,個個躲着。

    但隻要碰上,就無論如何是逃不了的,況且也不敢逃。

    畢竟這是許老支書啊!畢竟這是許彩霞他爹啊! 許老支書養了那麼有福氣的住在城裡閨女,都這樣講城裡的不好,讓人覺得他确實是糊塗了。

     許彩霞的娘接了外孫的電話,說要接她去住,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道這是犯了啥沖,不明不夜的讓她到城裡去。

    她先不忙着收拾東西,匆匆跑到許彩霞她二姨的村裡,去求半仙給占一褂。

     許彩霞的娘去的時候,那半仙正躺在泥屋子裡的一張破沙發上養神。

    這個半仙是個怪人,平時瘋瘋癫癫的不像個正常人,如果沒人求他,他嘴裡一天到晚叽裡咕噜的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如果有人找他,他開口說的全是命相事,一句廢話都沒有。

    他一輩子沒有洗過澡,臉都不洗,身上的泥灰厚厚的,像穿了一身盔甲,鳄魚皮一樣,蚊子都盯不透。

    家中除了吃飯的兩隻粗碗和一口破鍋,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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