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揚依然一針見血:“我相信你的正直,但這隻能說明過去,你今天這樣做,恰恰說明你已經為你以前的正直後悔了,你随時準備與世俗合作,随時準備向可恥的生活進行妥協,我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将來擔心,我為你的将來擔心。
你現在似乎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背叛自己,背叛良心,我不管現在的社會如何堕落和腐敗,但我依然對吳伯伯保持尊重,他是一個從不背叛自己的人。
你沒發覺你現在經常是深更半夜才回家嗎,你沒發覺你的皮鞋最近換成了鳄魚,褲帶已經是金利來的了。
我發覺了這個社會成群結隊的腐敗分子們的堕落就是從皮鞋和褲帶上開始的。
”
鄭天良有一種被女兒剝光了衣服撕碎了靈魂的痛苦,但他内心裡拒絕承認自己的堕落和腐敗,他隻是一種求生的本能在激勵着自己改變策略,一種壓抑太久後的偶然越軌,他下決心不跟王月玲那個女孩再來往了。
那是他酒後的荒唐,并不是出于本意,還有沈彙麗,他要對她風情萬種的眼睛進行精神戒嚴。
鄭天良理屈詞窮,但他必須按照自己的意志将這件事在最簡單最合理的層面上鋪開,他說:“你現在還小,有些事争論是沒有任何結果的,需要時間,需要經曆來理解生活和理解長輩。
我要對你說的是,首先我準備通過我的努力而不是求黃以恒把你調到市裡去,其次我不會逼着你跟黃建群建立戀愛關系,這是你個人的自由,第三,我不贊成你跟吳颢的關系也不強迫你跟建群的關系。
這是我的原則立場。
我對你的調動主要是出于一個父親的責任感和對你發展前途的全面考慮,希望你能理解。
”
周玉英批評鄭清揚說:“你對爸爸太無禮了,話說得這麼難聽,一點都不理解你爸的一片苦心。
”
鄭清揚已經不打算再争論下去,也許覺得自己的話過于傷人,就說:“我知道爸的好心,如果我調到市裡工作,下一步要做的工作就是調吳颢。
建群的性格我不喜歡,我們隻能是一般朋友。
”
周玉英說:“建群哪點不好,又能幹,又懂禮貌。
”
鄭清揚說:“建群說話總是留半句,跟他在一起聊天太累了。
你們總不能讓我跟一個連談話都累的人過一輩子吧。
”
周玉英說:“那是人家有修養,我就不喜歡乍乍呼呼的人。
”
鄭天良坐在沙發上抽煙,吊扇旋轉出稠密的熱風将煙霧粉碎,屋裡的煙味和鹹菜的味道由此及彼。
縣長辦公會上繼續讨論工業區的深化改革,焦點主要是碧源啤酒廠。
大家的意見比較統一,即抓大放小首先是要保住啤酒廠,隻有民主黨派副縣長朱清潤提出了不同看法,這個從中學教師一步登天的副縣長用中學教師的語言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他最後的意見是:“對啤酒廠的保護實際上是保護弱者,打擊強者,是違反市場經濟規律的。
将啤酒銷售任務分解到各單位各鄉鎮實際上就是強迫全縣人民喝碧源啤酒,是對消費者意志的公然侵犯,現在要工商局成立市場整頓執法大隊,将外地名優啤酒統統趕出合安,這是典型的地方保護主義,也是對市場競争公平原則的公然踐踏。
所以我的意見是要從根本上解決啤酒廠的問題,就應該進行資産重組和進行産權制度改革,部分股份轉讓是一條出路,交出控股權是第二條路,還有第三條路就是徹底賣掉,幹淨利索地甩了包袱。
”
朱清潤副縣長的話像在會議室裡扔了一顆深水炸彈,雖然沒有在水面上炸起滔天巨浪,但在每個人的心底裡卻有着摧枯拉朽的毀滅性力量,即使是宣中陽,也未必真的對這首巨型航母充滿信心,啤酒生産仍在繼續,庫房裡産品堆積如山,每開工一天一萬兩千多塊錢的虧損讓任何鐵石心腸的人也要為之心顫。
畢竟現在找不到一個企業能每天向縣裡貢獻一萬多塊錢,市裡的兩百萬補貼雖然撥過來了,但縣裡每年還要貼進去三百多萬,銀行在金融改革後再也不聽縣裡的指揮了,貸款比搶劫的難度還要大。
宣中陽一出面,行長就說:“宣縣長,縣裡還有這麼多貸款連利息都沒還上,我實在做不了這個主,省行央行對我們管得很死,貸出去收不回來,我們連工資都不準發,現在銀行的商業化逼得我們六親不認,實在沒辦法,請宣縣長諒解。
”縣行的行長不是宣中陽任命的,所以他就動不了行長的一根汗毛,權力控制不到的地方,掃帚到了,灰塵照例也不會跑掉。
朱清潤的話說完後,會議室裡沉默了一會兒,大家正在醞釀如何發言,鄭天良提前站了出來,他旗幟鮮明地表示:“我隻能說朱縣長的意見是書生之見,看起來是很有道理,但在現實中是行不通的,這就像煙盒上打上‘吸煙有害健康’一樣,道理是對的,但在現實中毫無意義,抽煙的人還是照抽不誤。
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