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贊之仿佛也聽到了《漢州之歌》的旋律,他迷迷糊糊躺了一會,就醒了。
他覺得枕頭上有刺似的,總墊得不舒服,他看了看,竟發現枕頭邊有一張小紙條:與其活受罪,不如一走了之,家人還會得到善待。
杜贊之拿起來看了半天,他大惑不解,紙條是誰寫的呢?誰這麼歹毒!是不是誰擔心被他供出來,才讓人送這張紙條?以前曾聽說過,誰被“兩規”後自殺的事,大家議論也許是被逼的,果然有這種事,現在這張紙條不是要逼他自殺嗎?他想,隻要他将這張紙條供出去,說不定就可以查出是誰寫的了,能進這裡的沒有幾個人,肯定是這裡面的人幫傳進來的。
他突然記起許可曾經說過,呂國标管的案子,誰也别想搞動作,現在紙條不是同樣進來了嗎?這張紙條是誰帶進來的呢?是值班人員,還是許可?趙堅和張東明有沒有可能?要是他把這事捅出去,說不定哪個就挨處分了,但這不是害了人家嗎?要是有人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估計他也很難活着出去,即使出去了,在外面殺他更容易。
與其活受罪,不如一走了之,家人還得到善待。
這是什麼意思?隻要他一走了之,他們就善待他的家人,給他家裡人一些錢是不是?
衛生間裡有一個窗,從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杜贊之起來了,他實在無法再在床上躺着。
他走進了衛生間,站在窗旁望着天空。
此時星光暗淡,月色如水。
今人常看古時月,古月常照今時人。
杜贊之不知道今月與古月到底有什麼不同。
他是多年沒有留意過月亮了。
小時候,每到夏季,又矮又小又不通風的泥牆屋熱得門扣都發燙,蚊子又多,父親又沒有錢給他買蚊帳,他搬一張草席就到海堤上睡,那時他常對着月光睡覺。
奶奶給他講過關于月亮的故事,說月亮中有一棵丹桂樹,樹葉可以變成錢,有一個窮人,子女都不理她了,流浪街頭,月宮中負責看守丹桂樹的嫦娥同情她,讓她摘一張丹桂葉,說那樹葉會變成錢,她隻要有一張這輩子就不愁吃用了,但那窮人貪心,摘了一張又一張,結果耽誤了時間,給丹桂樹夾住,出不來了,罰她代嫦娥看守丹桂。
奶奶還說,隻要丹桂樹長滿月宮,天就要塌地就會陷。
當時杜贊之很害怕,他是怕死,奇怪的是杜贊之這些年沒有看見丹桂樹長大多少。
堤外是橫貫漢州市東西的漢江。
江尾村就在漢江将出海而未出海的地方,這地方有很多螃蟹,父親整天潛進水裡摸螃蟹,有時一天抓到幾個,有時一個也抓不到。
父親說,有幾次他幾乎起來不了,手剛碰到螃蟹,氣就沒有了。
好不容易才碰到一個螃蟹,不願放棄,但氣又沒有了。
父親靠摸螃蟹養活他們一家,手粗糙得像刺猥。
現在,漢江因為紙廠的污染,螃蟹已經絕迹了。
潮水退去後漢江的海灘上露了海草,姐姐杜贊英那時主要是割海草。
潮退時割海草,潮漲了就将割回來的海草破開曬于一紮一紮捆好,然後拿到圩鎮上賣給生意人紮東西。
一斤可以賣幾分錢。
邊皂德賣豬肉用的海草,說不定就有杜贊英賣出去的。
父親娶母親是他們的父母指腹為婚的。
父親對母親沒有感情。
杜贊之記事起,母親就躺在床上過日子,一天三頓得杜贊英喂。
母親既需要營養費又需要醫藥費,母親自己也不想活下去,幾次要自盡,姐姐發現後哭得死去活來,不讓她死。
父親對母親不責怪也不同情,他表現得很深沉,父親的想法也許是,母親這樣不死不活的,她自己痛苦,也拖累了一家人,大家跟着受罪。
讓她死也罷。
大哥遊手好閑,吃飯時他就回來,做工時卻找不到他,他什麼也不願做,他常說父親沒本事就不該生他養他。
一家人都不理睬他,連杜贊英後來也覺得他太過分。
有一天他失蹤了,後來有人說他跟着偷渡出境了,但不知是死是活。
到後來又聽說他在外國發了财,但從不跟家裡聯系,他對這個家沒有一點感情。
在家裡,杜贊英是最愛杜贊之的親人,杜贊之參加高考第一年落選時,父母親都認為杜贊之沒有讀書的命,不再同意杜贊之複習考第二次,杜贊英堅決反對父母親的做法,她說:“除非贊之自己不願再考,隻要他自己有信心,就讓他考。
”杜贊英從那以後把家裡自己能做的工都包了,還背着父母親到鄰居家賒回雞蛋給杜贊之增加營養。
杜贊之在市裡讀師範的兩年,杜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