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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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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有機會的話,苔絲一年接受十二場有酬金的演講。

    照每場一千二百美元計算,一年加起來總共一萬四千多。

    這就算是她的退休基金了。

    出版了十二本書之後,她依然對柳樹林編織協會非常滿意,不過,她也知道,等她到了六七十歲,她也不可能繼續寫了。

    就算她還能寫,又能寫些什麼呢?柳樹林編織協會去特雷霍特?柳樹林編織協會去參觀國際空間站?不行的。

     即使她的主流讀者,比如女士讀書會什麼的,還在讀她的書(她們很可能會讀),也不行。

    絕對不行。

     從這一點來看,她其實算得上是隻過得舒适惬意的小松鼠,靠着寫書賺來的錢活得有滋有味,同時還未雨綢缪,把冬天要吃的橡樹果子準備好。

    最近十年來,每年她都會往自己的貨币市場基金裡投上一萬兩千到一萬六千美元。

    由于股市的漲跌起伏,收益并沒有她期望的那麼高,不過,她安慰自己,隻要她不斷往裡面存錢,她就不太會有什麼大問題。

    她就是一台小小的、可以不斷地把錢往裡頭填塞的發動機。

     每年,她起碼要免費搞上三個活動來寬慰良心。

    其實,用誠實的勞動換取誠實的報酬本不應該讓她煩心的,但有時候她還是心煩。

    可能是因為寫書、簽名這類的活兒與她從小到大所理解的工作概念不吻合吧。

     對于演講,除了至少一千二百美元的酬金之外,她還有另外一個要求:她必須能夠開車抵達她的演講地點,而且,在往返的路上,最多隻能過一夜。

    這就意味着,向南,她很少去路程遠過裡士滿的地方,往西;她很少超出克裡夫蘭。

    在汽車旅館住上一夜雖然累人,但還是可以接受的;住上兩夜,會讓她整整一周都打不起精神。

     況且,她的貓,弗雷澤,讨厭隻身守家。

     每回,她到家的時候,他都把這一心情表露得明明白白,上樓時,他就在她兩腳之間蹭來蹭去;坐在她膝蓋上時,他就胡亂地搔爪子。

    雖然隔壁鄰居佩西·麥克蘭喂他倒是挺有一套的,但是,苔絲不在家,他就吃得很少。

     倒不是她害怕坐飛機,也不是她不好意思讓邀請她演講的機構支付旅行費用,因為她住汽車旅館(一向都不錯,但也稱不上雅緻)的費用就是他們來支付的。

    她就是讨厭坐飛機:熙熙攘攘的人群,讓人有失尊嚴的全身掃描,過去免費的東西現在都要收費,航班晚點……還有就是,飛機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這一點是最要命的。

     一旦你通過了無休無止的安檢,被允許登機,你其實就等于把自己最值錢的财産——你的性命——交到了陌生人手中。

     當然,她開車出行時,同樣也會面臨這種風險:某個醉漢可能開車失控,越過路中間的界線,與你迎面相撞(他們能活下來;醉鬼好像總能活下來),要了你的性命。

    不過,即便如此,自己開車時,她會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錯覺。

    而且,她喜歡開車。

    開車讓人平靜。

    她有很多好的想法都是在靜靜地勻速開車時想到的。

     “我敢說,你上輩子肯定是個長途貨運卡車司機。

    ”佩西·麥克蘭有一回這麼對她說。

     苔絲不相信上輩子或者下輩子,她認為,隻有看得見的,才是實實在在的——不過,她倒挺希望前世或者來生,自己不是個古靈精怪、面帶腼腆微笑、靠寫書謀生的弱女子,而是一個大塊頭,頭上戴頂大帽子,遮住他被太陽曬黑的前額和淺灰色的面頰,坐在一輛引擎蓋上貼着鬥牛狗圖案的車上,在橫跨全國的公路上飛馳。

     那樣的話,她就不需要在公開露面前精心搭配服飾,隻要穿褪色的牛仔褲和兩側扣帶子的靴子就行了。

    她喜歡寫作,也不介意公共演講,不過,她真正鐘愛的還是開車。

     在奇科皮露過面之後,這個想法讓她覺得滑稽……不過,還沒滑稽到讓她發笑的程度。

    不,根本就不是那種滑稽。

    

2

布朗芭格斯讀書會的邀請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奇科皮,距離斯托克村不足六十英裡,演講在白天舉行,而且三B讀書會将支付她一千五百美元的演講酬勞。

    當然,他們還負責其他相關開銷,不過,這部分的費用很少,因為連住宿都不用。

    邀請函發自一位名叫拉莫娜·羅威爾的女土,她解釋說,她雖然是奇科皮公共圖書館的首席管理員,但是,她是以三B讀書會會長的身份發出這封邀請的,該機構每月舉辦一次午餐演講,提倡大家自帶午餐,活動備受歡迎。

    珍妮,伊萬諾維奇原本是排在十月十二日的,但是她家裡突然有事,所以被迫取消了,具體是婚禮還是葬禮,拉莫娜·羅威爾也記不清了。

     “我知道時間有些倉促,”拉莫娜·羅威爾女士在信的最後一段裡寫道,語氣稍稍有點慫恿的味道。

     “但是根據維基百科上的信息,你就住在毗鄰的康涅狄格州,另外,我們奇科皮這兒的讀者都是柳樹林編織協會的忠實粉絲。

    如果您能來參加,我們将不勝感激,同時給您前面提到的演講酬金。

    ” 苔絲懷疑,感激持續的時間最多也就一兩天,而且,十月份她已經安排了一場演講,不過,I-84号公路和I-90号公路順路,而奇科皮距離I-90号公路很近,來去都很方便,弗雷澤估計都意識不到她出門。

     在信中,拉莫娜·羅威爾留了她的電子郵箱地址,苔絲随即就給她回了信,确認了日期和酬金。

    她還特意指明,按照慣例,簽名時間最多一個小時。

     “我有隻貓,如果我不在家裡親自喂他晚飯,他會欺負我的。

    ”她寫道。

    她還詢問了一些進一步的細節,雖然,她對這些基本上已經爛熟于心,畢竟她從三十歲起就開始做這個了。

    不過,像拉莫娜·羅威爾這類組織型的人還是希望你能問她,要是你不問,她們就會焦慮,擔心那天請來的作家會不會不戴胸罩,醉醺醺地出現在演講現場。

     其實,就這類緊急邀約來說,酬勞給兩千美金還差不多,苔絲的腦子裡劃過了這個念頭,但還是打消了。

    這等于坐地起價了。

    她也懷疑,就是把編織協會題材的所有書(竟有十二本之多)加在一起,其銷量也抵不過斯蒂芬妮,普拉姆探險叢書當中的一本。

    不管樂不樂意——其實,苔絲對此并不太在意——她隻是拉莫娜·羅威爾的備選項。

    要價過高的話,她肯定不幹。

     所以,一千五百美元已經很公道了。

    不過,當她躺在涵洞裡面,腫脹的嘴巴和鼻子流出鮮血的時候,又覺得一千五百美元一點兒都不公道。

    可是,難道兩千美元就公道了嗎?或者,兩百萬美元?你能否給疼痛、強奸、恐怖明碼标價,這是編織協會的女士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她們所謂解決了的犯罪問題,實際上隻不過是對犯罪的看法而已。

    不過,當苔絲被迫思考這個問題時,她認為答案是不能。

    在她看來,好像隻有一樣東西才可以構成對此類罪惡的懲罰。

    湯姆和弗雷澤都贊成。

    

3

見了面,苔絲發現拉莫娜·羅威爾原來是個肩頭寬、奶子大、樂呵呵的六十來歲的婦女,面頰紅紅的,剪着個海軍發型,握手強勁有力。

    她站在圖書館外頭、專為演講嘉賓預留的泊車場中間等候苔絲。

    出人意料的是,一見面,她說的不是早上好(當時是上午十點四十五分),也沒有對她的耳墜說幾句恭維話(這副鑽石耳墜是她專門為在外用餐和類似這樣的場合準備的奢侈品),而是問了一個男性常問的問題:苔絲,你走的是84号公路嗎?當聽到苔絲說走的就是84号公路時,羅威爾女士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真高興你安然無恙地到這兒了。

    我認為,84号是全美最差的一條公路。

    回去的時候,可以換個更好的線路。

    要是互聯網上的信息沒錯,你就住在斯托克村。

    ” 苔絲證實自己就住在斯托克村,不過她也不确定自己希不希望陌生人——即使是讨人喜歡的圖書管理員——知道自己住在哪兒。

    但抱怨也沒什麼用,如今一切都在互聯網上。

     “我可以幫你少走十英裡的路程,” 羅威爾女士說,“你有全球定位系統嗎?比起寫在标牌上的方向指示,那家夥用起來更方便。

    是個好玩意兒。

    ” 苔絲确實在車上裝了一個全球定位系統,所以,她說,要是返程能少走十英裡路,确實挺好的。

     “甯可從羅賓漢的牛棚裡走直路,也比繞着它走要好。

    ”羅威爾女士邊說邊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了拍,“我說得沒錯吧?” “絕對正确。

    ”苔絲附和道。

    她的命運就那麼簡單地被決定了。

    她一向是個癡迷于走捷徑的人。

    

4

此類活動通常有四幕戲,苔絲在3B讀書會每月舉辦的集會上露面的情況,正好符合這個标準模闆。

    與這個标準模式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拉莫娜·羅威爾的嘉賓介紹簡明扼要到了精煉的程度。

    她沒有把令人掃興的一堆資料卡片拿到講台上,因為她認為無需再贅述苔絲在内布拉斯加州某農場度過的童年時光,也懶得就以柳樹林編織協會為主角的書發表一大通褒獎評論。

     (這樣也好,因為那些書很少有人評論,即使有人評論,也常常提到馬普爾小姐的名字,而且有時候并不太友好)。

    羅威爾女士隻說,這些書籍特别受歡迎(一個情有可原的誇張說法),還說苔絲在接到臨時通知時表現得極其大度,願意奉獻時間(鑒于一千五百美元的酬勞,這根本談不上是奉獻)來演講。

    接着,在四百來号人的掌聲中,她把講台讓了出來。

    觀衆們熱情高漲,圖書館的報告廳雖然不大,但也還算寬敞。

    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那種不把帽子戴好決不出席公衆活動的女士。

     不過,嘉賓介紹更像是序幕。

    正式的第一幕是十一點鐘的接待活動,級别更高的會員可以與苔絲面談,邊聊邊吃點奶酪、餅幹,喝點劣質咖啡(晚上的活動一般喝用塑料杯盛的劣質葡萄酒)。

    她們當中,有些要她簽名;更多的人請她合影,通常是用手機拍。

    她們問她從哪裡獲得這些靈感,她通常胡扯些禮貌且幽默的話語來應答。

    有幾個人間她,你是如何搞到經紀人的,她們眼睛裡的火花表明她們就是為了提這個問題才特地多花了二十美金。

    苔絲說,你就不停地給他們寫信,直到有人願意看你的作品。

    實情并非完全如此——說到經紀人的問題,一般都不會有百分之百的實情——不過,差也差不了多少。

     第二幕是演講本身,持續四十五分鐘左右,主要講一些轶事(都不是特别私人化)以及她是如何創作小說的。

    講述的過程中,最好要提到目前正在創作的書的題目,起碼要提三次。

    那年秋天,正在創作的書剛好就是《柳樹林編織協會去探索洞穴》(她向那些還不知道的人解釋這個題目是什麼意思)。

     第三幕是提問環節。

    這期間,有人間她是從哪裡獲得靈感的(幽默含糊的回答),她是不是從現實生活(比如“我的阿姨”)中提取人物形象的,如何找經紀人包裝自己的作品。

    今天,有人間了她從哪裡買的發圈(當她回答傑西潘尼時,引來一陣莫名其妙的掌聲)。

     最後一幕是簽名時間。

    她盡職盡責地滿足他們的要求,題寫生日快樂祝詞和紀念日快樂祝願,獻給吉恩,我全部作品的粉絲,還有獻給莉亞——盼望今夏在托克薩維湖畔與你再會!(一個稍微有點奇怪的要求,因為她從來沒有去過那裡,但很可能要求簽名的人自己去過)。

     等苔絲給所有的書都簽好了名,并和最後幾個戀戀不舍的人合完影之後,拉莫娜·羅威爾帶苔絲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喝了杯真正的咖啡。

    羅威爾女士自己喝的是黑咖啡,對于這一點,苔絲一點也不驚訝。

     她的女東道主一看就是那種喝黑咖啡的類型。

    辦公室裡頭,唯一讓人驚奇的東西就是牆上那張帶鏡框和簽名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看着很眼熟,過了一會兒,苔絲終于想起來了。

     “這是理查德·韋德馬克?” 羅威爾女土略顯尴尬地笑了笑。

     “他是我最喜歡的演員。

    我還是少女時,就對他有好感。

    後來,我有機會請他給我簽了名,那時候距離他逝世還有十年。

    不過,即使在那個時候,他也很蒼老。

    這可是他的親筆簽名啊,不是蓋的印章。

    這是給你的。

    ” 那一刻,苔絲還以為羅威爾女士說的是那張帶簽名的照片。

    接着,她才看到羅威爾女士手裡的信封。

    信封帶有開窗,露出了裡面的支票。

     “謝謝你。

    ”苔絲邊說,邊接過信封。

     “沒必要感謝。

    你該得的。

    ” 苔絲沒再推辭。

     “現在,我給你指指那條近路吧。

    ” 苔絲神情專注地把身子往前傾了傾。

     在編織協會系列的一本書中,多林·馬奎斯說過,人的一生當中,最好的兩樣東西就是剛出爐的羊角面包和回家的捷徑。

    苔絲正在用自己的親身實踐證實自己在小說裡倡導的理念。

     “你能在你的全球定位系統中輸入交叉路口嗎?” “能,湯姆很能幹。

    ” 羅威爾小姐笑了笑。

     “那麼請輸入斯塔格公路和美國47号公路。

    斯塔格公路現在很少有人走——自從那個該死的84号公路建成以來,它幾乎被遺忘了——不過沿途的風景很好。

    你要在這條路上開大約十六英裡。

    修修補補的柏油路,但不太颠簸,至少我上次走那條路的時候還好,而且,上一次還是在路況最差的春天,所以,現在應該沒什麼問題。

    至少以我的經驗來看是這樣。

    ” “我也是。

    ”苔絲說道。

     “等你上了47号公路,就會看到一個标牌指向I-84号公路,不過,你隻需要在收費公路上走大約十二英裡,正是風景好的那一段。

    而且你會節約很多時間,免去無數煩惱。

    ” “這一點也很棒。

    ”苔絲說道,然後兩個人在微笑着的理查德·韋德馬克的注視之下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時,那家廢棄不用、挂着“滴答滴答”作響的标牌的商店,正在九十分鐘的車程之外等着苔絲,像一條蛇在自己的洞裡等待着獵物。

    當然,還有那個涵洞。

    

5

苔絲不僅有一個全球定位系統,她還額外花錢買了個量身定制的。

    她喜歡玩具。

     她把交叉路口輸入系統之後(她在輸入的時候,拉莫娜·羅威爾身子斜進車窗裡頭,像個男人一樣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個玩意兒反應了一會兒或者兩會兒,然後說道:“苔絲,我在規劃你的路線。

    ” “哇哦,還會叫名字啊!”羅威爾說道,然後笑笑,就是人們看到了某種可愛而又怪異的東西時的那種微笑。

     苔絲笑了笑,雖然她心裡想,讓全球定位系統叫你的名字沒什麼奇怪的,和在辦公室牆上挂一張已故男演員的照片沒多大區别。

     “非常感謝你所做的一切,拉莫娜。

    非常專業。

    ” “在三B,我們每個人都盡力做到最好。

    好了,你上路吧。

    多謝。

    ” “好,準備上路。

    ”苔絲應和着,“不用謝我,我樂在其中。

    ”這話倒是真的,她确實喜歡這樣的場合。

    她的退休基金當然也喜歡這種意外的來錢方式。

     “一路平安。

    ”羅威爾說,苔絲向她跷跷拇指,表示感謝。

     車子啟動時,全球定位系統說話了:“你好,苔絲。

    我想旅途開始了。

    ” “沒錯,”她說,“難道不加一句旅途愉快嗎?” 不像科幻電影裡的計算機,湯姆的配置比較簡單,不能和人進行交談,盡管苔絲有時候會幫他,模仿他和自己進行對話。

     湯姆告訴她在前方四百碼處右拐,然後在第一個拐彎處左拐。

    湯姆顯示屏上的地圖能顯示出綠色箭頭和街道名稱,從某個高高在上、旋轉的高科技金屬球上接收信息。

     她很快就在奇科皮郊外了,不過,湯姆在I-84号公路拐彎的地方沒有提醒她,于是,苔絲把車開進了鄉村。

    十月的鄉村,一片火紅,煙霧彌漫,四處是燃燒的樹葉的味道。

    在有條叫做鄉村老道的路上開了約摸十英裡之後,就在她納悶是不是她的全球定位系統出差錯的時候,湯姆又大聲說話了。

     “前方一英裡,右拐。

    ” 的确,不一會兒,她便看到了綠色的斯塔格公路标牌,上面滿是獵槍射擊留下的彈孔,字迹幾乎無法辨認。

    不過,湯姆肯定不需要标牌;用社會學家的話說(在尚未發現自己寫老太太偵探小說的才華之前,苔絲是社會學專業出身的)他是由他者指引的。

     你要在這條路上開十六英裡左右,拉莫娜·羅威爾說過。

    不過,苔絲隻開了十二英裡。

    她拐過一個彎道,發現左前方有一幢廢棄失修的建築(一個褪色的标牌上寫着ESSO幾個字母),接着,就看到幾大塊木片散落在道路上,不過已經為時已晚。

    木片上有很多生鏽的釘子冒出來。

     她颠簸着,越過路上的坑窪(這些木頭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坑才從不知哪個鄉下佬馬馬虎虎摞起來的貨車上掉了下來),然後,把車側向松軟的路肩,試圖繞過七零八落的木片。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繞不過去,不然,怎麼會聽到自己哦一哦地叫呢?接着就聽見汽車底盤因為碰到飛濺的木片發出喀一砰啪的響聲,然後,她牢靠結實的越野車開始上上下下颠簸,最後慢慢偏到了左側,像匹瘸了腿的馬一樣。

    她拼命想把車開進那個廢棄不用、雜草叢生的店鋪院子裡,這樣,車就不會被碰巧拐彎的車撞上。

    雖然斯塔格公路上車不多,但多少也有一些,有時候可能是兩三輛大卡車。

     “該死的拉莫娜。

    ”她罵道。

    其實,她知道這并不是那位圖書管理員的過錯;理查德,韋德馬克之粉絲協會奇科皮分會的頭頭(可能是唯一的會員)隻是想試着幫她,但是,由于苔絲不知道那位把嵌滿釘子的木片掉在公路上然後揚長而去的人姓甚名誰,所以也隻能怪罪于拉莫娜了。

     “需要我幫你重新規劃一下路線嗎,苔絲?”湯姆問道,吓了她一跳。

     她把全球定位系統關了,發動機也熄了火。

    這會兒,她哪兒都不想去。

    這裡非常寂靜,她能聽到鳥叫,還有一種富有磁性的滴滴答答的聲音,像隻老式的上發條的鐘,除此之外,再沒别的聲音了。

    值得慶幸的一點是,越野車好像隻偏向了左前方,而不是整個車身往左偏。

    這就意味着可能隻有一個輪胎壞了。

    如果情況屬實,她就不需要拖車來拖,隻要一點點援助就可以了。

     下了車,苔絲看了看左前方的輪胎,發現一片碎裂木片上的釘子刺穿了輪胎。

     苔絲抱怨了一聲,然後從座椅之間的儲物盒裡拿出了手機。

    看現在這個樣子,能在天黑前趕到家就已經算是萬幸了,弗雷澤隻好将就一下,吃放在廚房的一碗幹糧。

     拉莫娜·羅威爾的捷徑到此結束……平心而論,苔絲覺得就是在州際公路上,她也可能遇到同樣的事。

    實際上,在很多高速路上,她已經避免了不少可能損壞車輛的讨厭事情,不僅僅是在I-84号公路上。

     恐怖故事和懸疑小說的情節經常都是驚人得相似,她打開手機時,心裡還在想,在故事裡,手機肯定用不成。

    現在,故事裡的情節成真了,因為,在她打開諾基亞手機時,屏幕上赫然寫着無信号這幾個字。

     當然,要是她能用手機,這個故事就太簡單了。

     随後,她聽到有車朝這邊開了過來,轉過身時,她看到一輛老舊的白色面包車,從那個差點兒要了她命的公路拐彎處繞了過來。

    車身一側是卡通骷髅擊打一個像是用杯形蛋糕做成的鼓具。

    骷髅上方,是用濕淋淋的恐怖電影筆迹寫的這樣幾個字:僵屍面包師。

    看到這個時,苔絲覺得很好笑,全然忘了朝司機揮手。

    當她想起來時,那輛僵屍面包師的司機正忙着避讓馬路上的雜物,根本沒留意到她。

    那一刻,她覺得這車肯定會側翻到旁邊的溝裡。

    可它竟然穩住了——勉勉強強地——重新爬上了路面。

    接着,面包車順着下一個拐彎一溜煙就不見了,隻剩下一團藍色廢氣和一股熱油的氣味。

     “該死的僵屍面包師!”苔絲大聲喊了起來,然後,就開始放聲大笑。

    有時候,你也就隻能這樣了。

     苔絲把手機别到褲帶上,然後走過去開始撿拾那些雜物。

    她撿得很慢,但是很細心。

    由于靠得近,苔絲發現所有木片(用油漆漆成白色,看起來好像是誰家翻修時拆下來的)上都有釘子,又大又難看。

    她慢慢地撿着,因為她不想劃破自己的手,而且,她也希望當下一輛車從這裡經過時,還可以看到她在做善事。

    最後,除了一些不礙事的雜碎物之外,她差不多把所有帶釘子的木片都撿完了,扔到了路邊的溝裡,可是,直到這時還是沒有别的車輛打這兒經過。

    她想,也許僵屍面包師們把附近的人都吃光了,此刻他們正要趕回廚房把剩下的東西放進一向受歡迎的人肉餡餅裡。

     她走回那問廢棄商店長滿雜草的停車場,有點傷感地看看自己傾斜的車。

    價值三萬美金,四輪驅動,獨立圓盤刹車,會說話的湯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隻消一塊帶釘子的木片就能讓你束手無策。

     不過它們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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