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很快有一架小車從耳朵裡飄出,車上有二童子,高兩三寸,說:“我們來自兜玄國,剛才聽到你在月下長嘯,其聲清越,所以來相會。
”
薛君曹自是驚恐,問:“你們剛才分明是從我的耳朵裡出來的,怎麼說從什麼兜玄國來的?”
童子說:“你搞錯了,兜玄國在我們的耳朵裡,怎麼會在你的耳朵裡?”
薛君曹說:“耳朵裡怎麼會有王國?假如有,難道國民像小蟲一樣微小嗎?”
童子說:“我國與你國沒什麼不同!不信的話,可跟随我們去看看。
如果能留下,你就可長生了。
”
說着,一個童子伸過耳朵,叫薛君曹看。
在那耳朵裡,他真的看到一個别樣世界,裡面花木繁盛,飛樓相接,仿似異境。
薛君曹禁不住誘惑,跳進童子的耳朵。
走了一會,便到一城,甚為瑰麗。
薛君曹轉臉,發現兩童子站在身邊,他們說:“此即兜玄國,大小與你的國家不相上下。
既然到了,就去拜見一下蒙玄真伯吧。
”
薛君曹被帶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蒙玄真伯坐于翡翠簾後,身穿日月霞衣,戴通天冠,流蘇飄揚,身邊有四童子相侍。
後面的進展是,薛君曹被封為主錄大夫一職。
在官署,文書上的字,薛君曹一個也不認識。
薛君曹想辦公,但每天卻沒什麼事可做。
而且奇怪的是,薛君曹腦子裡有什麼想法,手下就會知道。
幾個月後,薛君曹有思鄉之感,登樓遠望,作詩一首:“風軟景和麗,錄花馥林塘。
登高一怅望,信美非吾鄉。
”薛君曹把詩歌展示給兩童子,童子大怒:“本以為你骨質高秀,安于清寂,所以才帶你來這裡,沒想到你是個凡夫俗子!”随後将薛君曹驅除出境。
薛君曹感到自己從耳朵中出來,飄然墜地,站起身,已回到自己的寓所,再問鄰人,得知已過去七八年了。
再後來,薛君曹死了,轉世生于申家,即申歡。
下面回到占夢者的第一人稱叙述。
他對申歡說:“我前生是那童子,你前生是薛君曹,因未脫俗念,所以未得長生,但你能活上千歲。
現在,送你一個符……”說完,占夢者吐出紅絹一尺多長,叫申歡吞下,申歡擡頭再看占夢者,已消失不見。
回到申歡的叙述:“從那以後,我就再沒得過病,周遊天下名山,現已兩百多歲。
所見異事甚多,都記下來,藏于鹿皮囊。
”說着,打開那囊,取出二軸書,上面的字,張左不認識。
就這樣,二人談了将近一夜,黎明時,張左睡下,等再醒來,申歡已不知去向。
這個故事曆來被認為是唐人志怪傳奇中炫耀想象力的一篇。
但我不願意把它看作是一個烏托邦的故事,也不願意說到仙境的神奇。
我隻是想說,故事之所以在唐人志怪與傳奇中具有不可重複性,不是因為它在人稱轉換和叙事上頗為複雜,而是作者為讀者所設置的空間悖論:主人公對那兩名童子說,你是從我的耳朵裡出來的嗎?如果兜玄國在老翁申歡的前生薛君曹的耳朵裡也就罷了,但兩名童子否定了這一說法,他們表示,是從自己的耳朵裡來的。
在三維空間裡,一個人怎麼會從自己的耳朵裡跳出來?這一說法意味着空間學上難以出現的情況在這裡出現了:整體來自局部,A來自B,但A中還有B。
無論如何這是不可思議的。
這也正是作品吸引人之處,所以無需将這一空間悖論認定是作者大唐宰相牛僧孺的疏忽。
難怪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有一段評價:“造傳奇之文,荟萃為一集者,在唐代多有,而煊赫莫如牛僧孺之《玄怪錄》。
”至于本故事主人公的前生來世,福禍所依,我們可以忽略不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