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箭石奇大,其重怕是能有幾百公斤,猛地從高處落下,勢道之沉重少說也不下千鈞。
隻見扁平如箭頭的大塊箭石,自空中旋轉翻滾着掉落下去,正砸在鲛姥頭上,箭石停也沒停,刷地落進水裡,那巨鲛的魚頭,頓時被斜斜地切去了半個,血水噴出來幾米之高。
此時那鲛姥魚頭探出水來,我們才看清水中鲛姥的面目。
隻見它體大超過老鼋大鲵數倍,隻有早已滅絕千萬年的遠古滑齒滄龍,才有可能與其相提并論。
遍布胎盤的鲛身鱗甲包裹,頭似酆魚,鰓上幾百根形似長髯的觸須,長達十餘米,體下生有數十對魚鳍,橫生倒長的牙齒末端,猶如藤鈎荊棘,開合之際有腥氣沖天。
它跟着翻湧升騰的水流攀在巨木上,正被落下的箭石削去半個腦袋,卻沒當即死掉,反倒瞪着其大若球、其質若灰色水晶的魚眼,直勾勾望着穹廬上漏下來的星月之輝,神态哀狂之極,重傷之下,兀自不肯潛回水底。
有條被亂流困住的大青鲨,倉惶中不擇方向,竟撞到了神木附近,被鲛姥的探觸須攫個正着,連頭帶尾活生生吞進嘴裡,一時攪得波濤中血腥滾滾。
那鲛姥也不顧身上血如泉湧,蠕動着血肉模糊的軀體,以須鳍助力,繼續攀上神木。
我們看到這血淋淋的海怪就在身下,它吞噬惡鲨不費吹灰之力,心中驚懼之意大增,哪裡還敢再去細看,無奈之下,隻好拼命向着沒有退路的神木頂端逃去。
就在此時,鲸腹般的洞窟岩層中,凝結的海氣逐漸消失,陰火驟然失去了慘白的光亮,黑暗中隻聽得混沌之水洶湧如沸,轟隆隆的山體開裂,仿佛是天空崩塌了一般。
四周的大水沒過了古城的遺迹,旋而在城中的神木下方激成了急流的旋渦,我們攀在神木頂端的箭石上被震得周身筋骨如酥,一動也不敢動。
楗木底部絞動的無數青銅鎖鍊的銅奴,都被海水沖得互相撞擊搖搖欲倒,有幾條鎖鍊承受不住如此強烈的急流,斷成了數節,碎片崩得橫飛出去。
通天入海的神木高大異常,傾斜着陷在海中,不斷遭受海湧沖擊。
這些鎖鍊在平時可以起到一種牽扯捆綁、防止巨木斷裂的作用,此刻失去了繩捆索綁,這株億萬年的古木,似乎随時都有可能在驚濤駭浪中轟然倒塌。
多鈴身單力薄,心理素質遠不及其餘幾人,在山呼海嘯席卷天地的猛烈震顫下,她早已驚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動。
這時天空中好似炸個霹靂,巨響聲中箭石一陣晃動,她手腳虛軟,從石台上滑了下去。
我和Shirley楊看她從樹頂翻落,立即伸出手去,想将她在半空中拉住,可神木搖晃不休,手中抓了一空,眨眼間多鈴就落入了翻滾的海水。
黑茫茫的水中隻有鲛姥怪軀浮動,卻哪裡還有多鈴的身影,恐怕在入水的一瞬間,就被鲛姥吞了。
古猜見多鈴遇難,瞪着布滿血絲的眼睛,就想跳進水裡尋她。
我趕緊揪住他的腰帶,将他硬生生拖住,掉下去的人哪裡還有命在,再下去救人也是白白送死。
不過這時候洪波怒濤、山崩海陷,将所有的聲音都覆蓋了,沖得人耳骨生疼,說出話來相互間都無法聽到,我沒辦法對古猜說話,隻好用力将他按住,以免他入水喪命。
陡然間涼風撲面,我擡頭向上一看,隻見歸墟中那片海氣凝結的幾十處海眼裡,紛紛落下水龍般的巨流,岩層中的龍火海氣消散殆盡,又形成了吸水的大海洞。
不過這次也許是珊瑚螺旋海域最後出現海洞了,龍火岩層的開裂,使數個海洞連成一條蜿蜒的水龍,落下的千萬噸海水如同在歸墟中豎起了一道水牆。
海底岩層開裂的張力,使歸墟中的最高點,也就是露出海面的那座幽靈島,從山頂天門洞處分裂開來,海中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峽谷,兩側落差百餘米的海水,如雷鳴般灌落倒傾下來。
震卦的機括,雖然是古人送葬的玄機,可萬沒料到在千年後竟然将歸墟震開。
這南龍的一震之力,波及珊瑚螺旋遼闊的海面,又何止百裡。
易卦中卦象繁多,偏以“震上震下”的卦象,作為送死赴冥之途,難道卦象中,竟已預示了這射日奔月之國的毀滅與地陷,以及幾千年後歸墟裡發生的劇變?
海面上出現的裂縫,似乎是大海身上的傷痕,其深約一二百米,其寬有七八十米,線條輪廓和凹凸之處完全對稱,就像是把海面生生撕開了一道大裂縫。
我們攀上的楗木頂端,正處于大海溝的中間,四周和腳下全是傾瀉翻騰的海水,水勢撼天動地,隻有頭頂露出的天空靜得出奇。
明月當頭,閃亮的星辰,如同細碎的流沙鋪滿了青色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