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說沒用,赤井嘉隆帶着他的人一起去碣石金宮,而且還被允許帶武器,不用想我也能猜到最終會發生什麼事,解天輝目空一切早晚有苦果子吃,我們怕是隻能自求多福。
我們回到房間收拾東西,解天輝也并非一無是處,我們能想到的東西,他幾乎一樣不落的準備整齊,甚至是食物和飲水也安排好了一個月的量。
唯一讓我惴惴不安的是,我們的遭遇如今沒人知曉,萬一在碣石金宮中有什麼意外,就再沒人知道我們下落,天快黑的時候,我一個人去院子裡透氣,心裡琢磨怎麼才能把消息傳遞出去。
院裡的長廊盡頭有一個幾案,上面擺放着文房四寶,像解天輝這樣自大狂妄的人,這些東西他恐怕一輩子也用不上,可偏偏我出去的時候,叼着煙的解天輝居然握筆在宣紙上寫什麼。
吊兒郎當的姿勢,錯誤的握筆方法,總之,解天輝站在那兒,給我的感覺就是糟踐了那文房四寶,别人即便是風言風語,就是裝也能裝像,可他渾身上下就沒一點那氣質。
門外有人進來,快步走到解天輝身邊,應該是說一切準備妥當可以出發,解天輝叼着煙點點頭,擡頭時剛好和我對視,把煙頭按滅在宣紙上,他的粗俗連我都難以忍受。
解天輝把宣紙抓成一團丢在旁邊,整理好頭發跟着那人出去,在門口他突然停住:“叫你的人抓緊時間出發。
”
離這裡最近的是封恭,可惜我實在想不到怎麼去聯系他,宮爵和田雞從房裡走出來,把背包遞給我,淩芷寒心細,估計是看出我的不安。
“解天輝這人有頭無腦,頂多是貪财之輩,還不至于落井下石幹出下三濫的事,要提防也是赤井嘉隆那幫人。
”
我背上包無可奈何點點頭,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遇事臨機應變,出門的時候,我忽然停住,回頭往下被解天輝丢棄的那團宣紙。
我很好奇這個不入流的痞子能寫什麼,折回聲從地上拾起來,展開皺巴巴的宣紙,頓時大吃一驚,上面竟然是千裡陣雲,氣韻流暢的一書行草。
小時候封承逼我練習過書法,說是能陶冶情操修身養性,最重要是甯靜緻遠,靜能生智,用來鍛煉我的耐心和毅力,所以對書法我尚有幾分功底。
這宣紙上的行書,遒勁如寒松霜竹,一筆而就大有馳騁不羁,氣勢萬千之勢。
見字如見人,看一個人的字大緻能看出這人的心境,能寫出這樣崩浪雷奔,百鈞弩發行草的人,絕對氣度不凡,可偏偏這些行草出自于那個嚣張跋扈的流氓之手。
再往下看,我細細讀出神韻非凡的行草。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倉皇北顧。
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
這是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江山千古,追憶當年英雄金戈鐵馬,意氣風發,絕非是解天輝那樣的人能體會的境界,若不是宣紙上還有被煙頭燙的洞,我甚至都懷疑自己眼花。
一個滿嘴髒話自大狂妄的痞子,而且還是不入流的痞子,除了有勇無謀的匪氣,事實上,解天輝那麼膽小的人,壓根在他身上看不出絲毫的勇猛。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望着手中的那些行草書法,我忽然發現有些看不懂他,我再一次想起那一次和他的對視,那眼神至今讓我記憶猶新。
我收起宣紙,在心裡暗暗問自己,他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跟着帶路的人到海邊,再次看見解天輝時,那萦繞在我腦海中的疑問瞬間蕩然無存,他恣意妄為坐在海邊,拿着一把小刀,撬着生蚝,滿嘴是流淌的汁液,随意的抹在袖口上。
“幹啥玩意,傻愣着幹嘛,趕緊上船。
”解天輝看見我們,不耐煩的大聲喊。
這才是我熟悉的解天輝,絕對不該是能寫出那樣豪放行書的人,更不是借詩抒懷有氣吞虎狼的英雄。
準備妥當開船前,解天輝最後一個上船,從海邊起身的時候,我看見他拿出一壺酒,仰頭喝了一口,抹去嘴邊的酒漬,忽然望着遠處的大海沉默了片刻,然後把酒倒在地上。
那一刻他身上沒有匪氣,也不像一個痞子,突然間,我又不知道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