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吓得那十七個宮娥,沒命的前後亂跑亂藏,你看那——
宮娥悚懼,彩女忙驚。
宮娥悚懼,一似雨打芙蓉籠夜雨;彩女忙驚,就如風吹芍藥舞春風。
螟碎琵琶顧命,跌傷琴瑟逃生。
出門那分南北,離殿不管西東。
磕損玉面,撞破嬌容。
人人逃命走,各各奔殘生。
那些人出去又不敢吆喝,夜深了又不敢驚駕。
都躲在那短牆檐下,戰戰兢兢不題。
卻說那怪物坐在上面,自斟自酌。
喝一盞,扳過人來,血淋淋的啃上兩口。
他在裡面受用,外面人盡傳道:“唐僧是個虎精!”亂傳亂嚷,嚷到金亭館驿。
此時驿裡無人,止有白馬在槽上吃草吃料。
他本是西海小龍王,因犯天條,鋸角退鱗,變白馬,馱唐僧往西方取經。
忽聞人講唐僧是個虎精,他也心中暗想道:“我師父分明是個好人,必然被怪把他變做虎精,害了師父。
怎的好,怎的好?大師兄去得久了,八戒、沙僧又無音信!”他隻捱到二更時分,萬籁無聲,卻才跳将起來道:“我今若不救唐僧,這功果休矣,休矣!”他忍不住,頓絕缰繩,抖松鞍辔,急縱身,忙顯化,依然化作龍,駕起烏雲,直上九霄空裡觀看。
有詩為證,詩曰:
三藏西來拜世尊,途中偏有惡妖氛。
今宵化虎災難脫,白馬垂缰救主人。
小龍王在半空裡,隻見銀安殿内,燈燭輝煌,原來那八個滿堂紅上,點着八根蠟燭。
低下雲頭,仔細看處,那妖魔獨自個在上面,逼法的飲酒吃人肉哩。
小龍笑道:“這厮不濟!走了馬腳,識破風訊,翙匾秤铊了吃人,可是個長進的!卻不知我師父下落何如,倒遇着這個潑怪。
且等我去戲他一戲,若得手,拿住妖精再救師父不遲。
”
好龍王,他就搖身一變,也變做個宮娥,真個身體輕盈,儀容嬌媚,忙移步走入裡面,對妖魔道聲萬福:“驸馬啊,你莫傷我性命,我來替你把盞。
”那妖道:“斟酒來。
”小龍接過壺來,将酒斟在他盞中,酒比锺高出三五分來,更不漫出。
這是小龍使的逼水法。
那怪見了不識,心中喜道:“你有這般手段!”小龍道:“還斟得有幾分高哩。
”那怪道:“再斟上,再斟上!”他舉着壺,隻情斟,那酒隻情高,就如十三層寶塔一般,尖尖滿滿,更不漫出些須。
那怪物伸過嘴來,吃了一锺,扳着死人,吃了一口,道:“會唱麼?”小龍道:“也略曉得些兒。
”依腔韻唱了一個小曲,又奉了一锺。
那怪道:“你會舞麼?”小龍道:“也略曉得些兒,但隻是素手,舞得不好看。
”那怪揭起衣服,解下腰間所佩寶劍,掣出鞘來,遞與小龍。
小龍接了刀,就留心,在那酒席前,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丢開了花刀法。
那怪看得眼咤,小龍丢了花字,望妖精劈一刀來。
好怪物,側身躲過,慌了手腳,舉起一根滿堂紅,架住寶刀。
那滿堂紅原是熟鐵打造的,連柄有八九十斤。
兩個出了銀安殿,小龍現了本相,卻駕起雲頭,與那妖魔在那半空中相殺。
這一場黑地裡好殺!怎見得——
那一個是碗子山生成的怪物,這一個是西洋海罰下的真龍。
一個放毫光,如噴白電;一個生銳氣,如迸紅雲。
一個好似白牙老象走人間,一個就如金爪狸貓飛下界。
一個是擎天玉柱,一個是架海金梁。
銀龍飛舞,黃鬼翻騰。
左右寶刀無怠慢,往來不歇滿堂紅。
他兩個在雲端裡,戰彀八九回合。
小龍的手軟筋麻,老魔的身強力壯。
小龍抵敵不住,飛起刀去,砍那妖怪。
妖怪有接刀之法,一隻手接了寶刀,一隻手抛下滿堂紅便打。
小龍措手不及,被他把後腿上着了一下,急慌慌按落雲頭。
多虧了禦水河救了性命。
小龍一頭鑽下水去。
那妖魔趕來尋他不見,執了寶刀,拿了滿堂紅,回上銀安殿,照舊吃酒睡覺不題。
卻說那小龍潛于水底,半個時辰聽不見聲息,方才咬着牙,忍着腿疼跳将起去,踏着烏雲,徑轉館驿,還變作依舊馬匹,伏于槽下。
可憐渾身是水,腿有傷痕,那時節——
意馬心猿都失散,金公木母盡凋零。
黃婆傷損通分别,道義消疏怎得成!
且不言三藏逢災,小龍敗戰。
卻說那豬八戒,從離了沙僧,一頭藏在草科裡,拱了一個豬渾塘。
這一覺,直睡到半夜時候才醒。
醒來時,又不知是什麼去處。
摸摸眼,定了神思,側耳才聽。
噫!正是那山深無犬吠,野曠少雞鳴。
他見那星移鬥轉,約莫有三更時分,心中想道:“我要回救沙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