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怎麼不打令牌,不燒符檄?”行者高聲答道:“不用,不用!我們是靜功祈禱。
”那官去回奏不題。
行者聽得老師父經文念盡,卻去耳朵内取出鐵棒,迎風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長短,碗來粗細,将棍望空一指,那風婆婆見了,急忙扯開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繩。
隻聽得呼呼風響,滿城中揭瓦翻磚,揚砂走石。
看起來,真個好風,卻比那尋常之風不同也,但見——
折柳傷花,摧林倒樹。
九重殿損壁崩牆,五鳳樓搖梁撼柱。
天邊紅日無光,地下黃砂有翅。
演武廳前武将驚,會文閣内文官懼。
三宮粉黛亂青絲,六院嫔妃蓬寶髻。
侯伯金冠落繡纓,宰相烏紗飄展翅。
當駕有言不敢談,黃門執本無由遞。
金魚玉帶不依班,象簡羅衫無品叙。
彩閣翠屏盡損傷,綠窗朱戶皆狼狽。
金銮殿瓦走磚飛,錦雲堂門歪鬲碎。
這陣狂風果是兇,刮得那君王父子難相會;六街三市沒人蹤,萬戶千門皆緊閉!
正是那狂風大作,孫行者又顯神通,把金箍棒鑽一鑽,望空又一指,隻見那——
推雲童子,布霧郎君。
推雲童子顯神威,骨都都觸石遮天;布霧郎君施法力,濃漠漠飛煙蓋地。
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
因風離海上,随雨出昆侖。
頃刻漫天地,須臾蔽世塵。
宛然如混沌,不見鳳樓門。
此時昏霧朦胧,濃雲叆叇。
孫行者又把金箍棒鑽一鑽,望空又一指。
慌得那——
雷公奮怒,電母生嗔。
雷公奮怒,倒騎火獸下天關;電母生嗔,亂掣金蛇離鬥府。
唿喇喇施霹靂,振碎了鐵叉山;淅瀝瀝閃紅绡,飛出了東洋海。
呼呼隐隐滾車聲,烨烨煌煌飄稻米。
萬萌萬物精神改,多少昆蟲蟄已開。
君臣樓上心驚駭,商賈聞聲膽怯忙。
那沉雷護閃,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勢,唬得那滿城人,戶戶焚香,家家化紙。
孫行者高呼:“老鄧!仔細替我看那貪贓壞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幾個示衆!”那雷越發振響起來。
行者卻又把鐵棒望上一指,隻見那——
龍施号令,雨漫乾坤。
勢如銀漢傾天塹,疾似雲流過海門。
樓頭聲滴滴,窗外響潇潇。
天上銀河瀉,街前白浪滔。
淙淙如甕撿,滾滾似盆澆。
孤莊将漫屋,野岸欲平橋。
真個桑田變滄海,霎時陸岸滾波濤。
神龍借此來相助,擡起長江望下澆。
這場雨,自辰時下起,隻下到午時前後,下得那車遲城,裡裡外外,水漫了街衢。
那國王傳旨道:“雨彀了,雨彀了!十分再多,又淹壞了禾苗,反為不美。
”五鳳樓下聽事官策馬冒雨來報:“聖僧,雨彀了。
”行者聞言,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隻見霎時間,雷收風息,雨散雲收。
國王滿心歡喜,文武盡皆稱贊道:“好和尚!這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就是我國師求雨雖靈,若要晴,細雨兒還下半日,便不清爽。
怎麼這和尚要晴就晴,頃刻間杲杲日出,萬裡就無雲也?”
國王教回銮,倒換關文,打發唐僧過去。
正用禦寶時,又被那三個道士上前阻住道:“陛下,這場雨全非和尚之功,還是我道門之力。
”國王道:“你才說龍王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靜功祈禱,就雨下來,怎麼又與他争功,何也?”虎力大仙道:“我上壇發了文書,燒了符檄,擊了令牌,那龍王誰敢不來?想是别方召請,風雲雷雨五司俱不在,一聞我令,随趕而來,适遇着我下他上,一時撞着這個機會,所以就雨。
從根算來,還是我請的龍下的雨,怎麼算作他的功果?”那國王昏亂,聽此言,卻又疑惑未定。
行者近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這些旁門法術,也不成個功果,算不得我的他的。
如今有四海龍王,現在空中,我僧未曾發放,他還不敢遽退。
那國師若能叫得龍王現身,就算他的功勞。
”國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見活龍是怎麼模樣。
你兩家各顯法力,不論僧道,但叫得來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
”那道士怎麼有那樣本事?就叫,那龍王見大聖在此,也不敢出頭。
道士雲:“我輩不能,你是叫來。
”那大聖仰面朝空,厲聲高叫:“敖廣何在?弟兄們都現原身來看!”那龍王聽喚,即忙現了本身。
四條龍,在半空中度霧穿雲,飛舞向金銮殿上,但見——
飛騰變化,繞霧盤雲。
玉爪垂鈎白,銀鱗舞鏡明。
髯飄素練根根爽,角聳軒昂挺挺清。
磕額崔巍,圓睛幌亮。
隐顯莫能測,飛揚不可評。
禱雨随時布雨,求晴即便天晴。
這才是有靈有聖真龍象,祥瑞缤紛繞殿庭。
那國王在殿上焚香。
衆公卿在階前禮拜。
國王道:“有勞貴體降臨,請回,寡人改日醮謝。
”行者道:“列位衆神各自歸去,這國王改日醮謝哩。
”那龍王徑自歸海,衆神各各回天。
這正是:廣大無邊真妙法,至真了性劈旁門。
畢竟不知怎麼除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