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個詳細。
驿丞無奈,隻得屏去一應在官人等,獨在燈光之下,悄悄而言道:“适所問鵝籠之事,乃是當今國主無道之事。
你隻管問他怎的!”三藏道:“何為無道?必見教明白,我方得放心。
”驿丞道:“此國原是比丘國,近有民謠,改作小子城。
三年前,有一老人打扮做道人模樣,攜一小女子,年方一十六歲,其女形容嬌俊,貌若觀音,進貢與當今。
陛下愛其色美,寵幸在宮,号為美後。
近來把三宮娘娘,六院妃子,全無正眼相觑,不分晝夜,貪歡不已。
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體尫羸,飲食少進,命在須臾。
太醫院檢盡良方,不能療治。
那進女子的道人,受我主诰封,稱為國丈。
國丈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壽,前者去十洲、三島,采将藥來,俱已完備。
但隻是藥引子利害:單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的心肝,煎湯服藥,服後有千年不老之功。
這些鵝籠裡的小兒,俱是選就的,養在裡面。
人家父母,懼怕王法,俱不敢啼哭,遂傳播謠言,叫做小兒城。
此非無道而何?長老明早到朝,隻去倒換關文,不得言及此事。
”言畢抽身而退。
唬得個長老骨軟筋麻,止不住腮邊淚堕,忽失聲叫道:“昏君,昏君!為你貪歡愛美,弄出病來,怎麼屈傷這許多小兒性命!苦哉,苦哉!痛殺我也!”有詩為證,詩曰:
邪主無知失正真,貪歡不省暗傷身。
因求永壽戕童命,為解天災殺小民。
僧發慈悲難割舍,官言利害不堪聞。
燈前灑淚長籲歎,痛倒參禅向佛人。
八戒近前道:“師父,你是怎的起哩?專把别人棺材擡在自家家裡哭!不要煩惱!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
他傷的是他的子民,與你何幹!且來寬衣服睡覺,莫替古人耽憂。
”三藏滴淚道:“徒弟啊,你是一個不慈憫的!我出家人,積功累行,第一要行方便。
怎麼這昏君一味胡行!從來也不見吃人心肝,可以延壽。
這都是無道之事,教我怎不傷悲!”沙僧道:“師父且莫傷悲,等明早倒換關文,觌面與國王講過。
如若不從,看他是怎麼模樣的一個國丈。
或恐那國丈是個妖精,欲吃人的心肝,故設此法,未可知也。
”行者道:“悟淨說得有理。
師父,你且睡覺,明日等老孫同你進朝,看國丈的好歹。
如若是人,隻恐他走了旁門,不知正道,徒以采藥為真,待老孫将先天之要旨,化他皈正;若是妖邪,我把他拿住,與這國王看看,教他寬欲養身,斷不教他傷了那些孩童性命。
”三藏聞言,急躬身反對行者施禮道:“徒弟啊,此論極妙,極妙!但隻是見了昏君,不可便問此事,恐那昏君不分遠近,并作謠言見罪,卻怎生區處?”行者笑道:“老孫自有法力,如今先将鵝籠小兒攝離此城,教他明日無物取心。
地方官自然奏表,那昏君必有旨意,或與國丈商量,或者另行選報。
那時節,借此舉奏,決不緻罪坐于我也。
”三藏甚喜,又道:“如今怎得小兒離城?若果能脫得,真賢徒天大之德!可速為之,略遲緩些,恐無及也。
”行者抖擻神威,即起身吩咐八戒沙僧:同師父坐着,等我施為,你看但有陰風刮動,就是小兒出城了。
”他三人一齊俱念:“南無救生藥師佛!南無救生藥師佛!”
這大聖出得門外,打個唿哨,起在半空,撚了訣,念動真言,叫聲“絡淨法界”,拘得那城隍、土地、社令、真官,并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與護教伽藍等衆,都到空中,對他施禮道:“大聖,夜喚吾等,有何急事?”行者道:“今因路過比丘國,那國王無道,聽信妖邪,要取小兒心肝做藥引子,指望長生。
我師父十分不忍,欲要救生滅怪,故老孫特請列位,各使神通,與我把這城中各街坊人家鵝籠裡的小兒,連籠都攝出城外山凹中,或樹林深處,收藏一二日,與他些果子食用,不得餓損;再暗的護持,不得使他驚恐啼哭。
待我除了邪,治了國,勸正君王,臨行時送來還我。
”衆神聽令,即便各使神通,按下雲頭,滿城中陰風滾滾,慘霧漫漫——
陰風刮暗一天星,慘霧遮昏千裡月。
起初時,還蕩蕩悠悠;次後來,就轟轟烈烈。
悠悠蕩蕩,各尋門戶救孩童;烈烈轟轟,都看鵝籠援骨血。
冷氣侵人怎出頭,寒威透體衣如鐵。
父母徒張皇,兄嫂皆悲切。
滿地卷陰風,籠兒被神攝。
此夜縱孤換,天明盡歡悅。
有詩為證,詩曰:
釋門慈憫古來多,正善成功說摩诃。
萬聖千真皆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