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道:“你好滅人威風!老孫到處降妖,你見我弱與誰的?隻是不動手,動手就要赢。
”三藏扯住道:“徒弟,常言說得好,遇方便時行方便,得饒人處且饒人。
操心怎似存心好,争氣何如忍氣高!”孫大聖見師父苦苦勸他,不許降妖,他說出老實話來道:“師父,實不瞞你說。
那妖在此吃了人了。
”唐僧大驚道:“吃了什麼人?”行者道:“我們住了三日,已是吃了這寺裡六個小和尚了。
”長老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他既吃了寺内之僧,我亦僧也,我放你去,隻但用心仔細些。
”行者道:“不消說。
老孫的手到就消除了。
”
你看他燈光前吩咐八戒、沙僧看守師父。
他喜孜孜跳出方丈,徑來佛殿看時,天上有星,月還未上,那殿裡黑暗暗的。
他就吹出真火,點起琉璃,東邊打鼓,西邊撞鐘。
響罷,搖身一變,變做個小和尚兒,年紀隻有十二三歲,披着黃絹褊衫,白布直裰,手敲着木魚,口裡念經。
等到一更時分,不見動靜。
二更時分,殘月才升,隻聽見呼呼的一陳風響。
好風——
黑霧遮天暗,愁雲照地昏。
四方如潑墨,一派靛妝渾。
先刮時揚塵播土,次後來倒樹摧林。
揚塵播土星光現,倒樹摧林月色昏。
隻刮得嫦娥緊抱梭羅樹,玉兔團團找藥盆。
九曜星官皆閉戶,四海龍王盡掩門。
廟裡城隍覓小鬼,空中仙子怎騰雲?地府閻羅尋馬面,判官亂跑趕頭巾。
刮動昆侖頂上石,卷得江湖波浪混。
那風才然過處,猛聞得蘭射香熏,環珮聲響,即欠身擡頭觀看,呀!卻是一個美貌佳人,徑上佛殿。
行者口裡嗚哩嗚喇,隻情念經。
那女子走近前,一把摟住道:“小長老,念的什麼經?”行者道:“許下的。
”女子道“别人都自在睡覺,你還念經怎麼?”行者道:“許下的,如何不念?”女子摟住,與他親個嘴道:“我與你到後面耍耍去。
”行者故意的扭過頭去道:“你有些不曉事!”女子道:“你會相面?”行者道:“也曉得些兒。
”女子道:“你相我怎的樣子?”行者道:“我相你有些兒偷生扌瓦熟,被公婆趕出來的。
”女子道:“相不着,相不着!我不是公婆趕逐,不因扌瓦熟偷生。
奈我前生命薄,投配男子年輕。
不會洞房花燭,避夫逃走之情。
趁如今星光月皎,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我和你到後園中交歡配鸾俦去也。
”行者聞言,暗點頭道:“那幾個遇僧,都被色欲引誘,所以傷了性命。
他如今也來哄我。
”就随口答應道:“娘子,我出家人年紀尚幼,卻不知什麼交歡之事。
”女子道:“你跟我去,我教你。
”行者暗笑道:“也罷,我跟他去,看他怎生擺布。
”他兩個摟着肩,攜着手,出了佛殿,徑至後邊園裡。
那怪把行者使個絆子腿,跌倒在地,口裡“心肝哥哥”的亂叫,将手就去掐他的臊根。
行者道:“我的兒,真個要吃老孫哩!”卻被行者接住他手,使個小坐跌法,把那怪一辘轳掀翻在地上。
那怪口裡還叫道:“心肝哥哥,你倒會跌你的娘哩!”行者暗算道:“不趁此時下手他,還到幾時!正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就手一叉,腰一躬,一跳跳起來,現出原身法象,掄起金箍鐵棒,劈頭就打。
那怪倒也吃了一驚。
他心想道:“這個小和尚,這等利害!”打開眼一看,原來是那唐長老的徒弟姓孫的。
他也不懼他。
你說這精怪是什麼精怪——
金作鼻,雪鋪毛。
地道為門屋,安身處處牢。
養成三百年前氣,曾向靈山走幾遭。
一飽香花和蠟燭,如來吩咐下天曹。
托塔天王恩愛女,哪吒太子認同胞。
也不是個填海鳥,也不是個戴山鳌。
也不怕的雷煥劍,也不怕呂虔刀。
往往來來,一任他水流江漢闊;上上下下,那論他山聳泰恒高?你看他月貌花容嬌滴滴,誰識得是個鼠老成精逞黠豪!
他自恃的神通廣大,便随手架起雙股劍,玎玎皪皪的響,左遮右格,随東倒西。
行者雖強些,卻也撈他不倒。
陰風四起,殘月無光。
你看他兩人,後園中一場好殺——
陰風從地起,殘月蕩微光。
阒靜梵王宇,闌珊小鬼廊。
後園裡一片戰争場:孫大士,天上聖;毛宅女,女中王;賭賽神通未肯降。
一個兒扭轉芳心嗔黑秃,一個兒圓睜慧眼恨新妝。
兩手劍飛,那認得女菩薩;一根棍打,狠似個活金剛。
響處金箍如電掣,霎時鐵白耀星芒。
玉樓抓翡翠,金殿碎鴛鴦。
猿啼巴月小,雁叫楚天長。
十八尊羅漢,暗暗喝采;三十二諸天,個個慌張。
那孫大聖精神抖擻,棍兒沒半點差池。
妖精自料敵他不住,猛可的眉頭一蹙,計上心來,抽身便走。
行者喝道:“潑貨!那走!快快來降!”那妖精隻是不理,直往後退。
等行者趕到緊急之時,即将左腳上花鞋脫下來,吹口仙氣,念個咒語,叫一聲:“變!”就變做本身模樣,使兩口劍舞将來,真身一幌,化陣清風而去。
這卻不是三藏的災星?他便徑撞到方丈裡,把唐三藏攝将去雲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