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一場,更兼他那容貌才情真是寡二少雙,惟有青女素娥可以仿佛一二,竟這樣小小的年紀,就作了北邙鄉女!偏偏鳳姐想出一條偷梁換柱之計,自己也不好過潇湘館來,竟未能少盡姊妹之情。
真真可憐可歎。
”一頭想着,已走到潇湘館的門口。
裡面卻又寂然無聲,李纨倒着起忙來,想來必是已死,都哭過了,那衣衾未知裝裹妥當了沒有?連忙三步兩步走進屋子來。
裡間門口一個小丫頭已經看見,便說:“大奶奶來了。
”紫鵑忙往外走,和李纨走了個對臉。
李纨忙問:“怎麼樣?”紫鵑欲說話時,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兒,卻一字說不出。
那眼淚一似斷線珍珠一般,隻将一隻手回過去指着黛玉。
李纨看了紫鵑這般光景,更覺心酸,也不再問,連忙走過來。
看時,那黛玉已不能言。
李纨輕輕叫了兩聲,黛玉卻還微微的開眼,似有知識之狀,但隻眼皮嘴唇微有動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卻要一句話一點淚也沒有了。
李纨回身見紫鵑不在跟前,便問雪雁。
雪雁道:“他在外頭屋裡呢。
”李纨連忙出來,隻見紫鵑在外間空床上躺着,顔色青黃,閉了眼隻管流淚,那鼻涕眼淚把一個砌花錦邊的褥子已濕了碗大的一片。
李纨連忙喚他,那紫鵑才慢慢的睜開眼欠起身來。
李纨道:“傻丫頭,這是什麼時候,且隻顧哭你的!林姑娘的衣衾還不拿出來給他換上,還等多早晚呢。
難道他個女孩兒家,你還叫他赤身露體精着來光着去嗎!”紫鵑聽了這句話,一發止不住痛哭起來。
李纨一面也哭,一面着急,一面拭淚,一面拍着紫鵑的肩膀說:“好孩子,你把我的心都哭亂了,快着收拾他的東西罷,再遲一會子就了不得了。
”
正鬧着,外邊一個人慌慌張張跑進來,倒把李纨唬了一跳,看時卻是平兒。
跑進來看見這樣,隻是呆磕磕的發怔。
李纨道:“你這會子不在那邊,做什麼來了?”說着,林之孝家的也進來了。
平兒道:“奶奶不放心,叫來瞧瞧。
既有大奶奶在這裡,我們奶奶就隻顧那一頭兒了。
”李纨點點頭兒。
平兒道:“我也見見林姑娘。
”說着,一面往裡走,一面早已流下淚來。
這裡李纨因和林之孝家的道:“你來的正好,快出去瞧瞧去。
告訴管事的預備林姑娘的後事。
妥當了叫他來回我,不用到那邊去。
”林之孝家的答應了,還站着。
李纨道:“還有什麼話呢?”林之孝家的道:“剛才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了,那邊用紫鵑姑娘使喚使喚呢。
”李纨還未答言,隻見紫鵑道:“林奶奶,你先請罷。
等着人死了我們自然是出去的,那裡用這麼……”說到這裡卻又不好說了,因又改說道:“況且我們在這裡守着病人,身上也不潔淨。
林姑娘還有氣兒呢,不時的叫我。
”李纨在旁解說道:“當真這林姑娘和這丫頭也是前世的緣法兒。
倒是雪雁是他南邊帶來的,他倒不理會。
惟有紫鵑,我看他兩個一時也離不開。
”林之孝家的頭裡聽了紫鵑的話,未免不受用,被李纨這番一說,卻也沒的說,又見紫鵑哭得淚人一般,隻好瞅着他微微的笑,因又說道:“紫鵑姑娘這些閑話倒不要緊,隻是他卻說得,我可怎麼回老太太呢。
況且這話是告訴得二奶奶的嗎!”
正說着,平兒擦着眼淚出來道:“告訴二奶奶什麼事?”林之孝家的将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平兒低了一回頭,說:“這麼着罷,就叫雪姑娘去罷。
”李纨道:“他使得嗎?”平兒走到李纨耳邊說了幾句,李纨點點頭兒道:“既是這麼着,就叫雪雁過去也是一樣的。
”林之孝家的因問平兒道:“雪姑娘使得嗎?”平兒道:“使得,都是一樣。
”林家的道:“那麼姑娘就快叫雪姑娘跟了我去。
我先去回了老太太和二奶奶去,這可是大奶奶和姑娘的主意。
回來姑娘再各自回二奶奶去。
”李纨道:“是了。
你這麼大年紀,連這麼點子事還不耽呢。
”林家的笑道:“不是不耽,頭一宗這件事老太太和二奶奶辦的,我們都不能很明白;再者又有大奶奶和平姑娘呢。
”說着,平兒已叫了雪雁出來。
原來雪雁因這幾日嫌他小孩子家懂得什麼,便也把心冷淡了。
況且聽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叫,也不敢不去。
連忙收拾了頭,平兒叫他換了新鮮衣服。
跟着林家的去了。
随後平兒又和李纨說了幾句話。
李纨又囑咐平兒打那麼催着林之孝家的叫他男人快辦了來。
平兒答應着出來,轉了個彎子,看見林家的帶着雪雁在前頭走呢,趕忙叫住道:“我帶了他去罷,你先告訴林大爺辦林姑娘的東西去罷。
奶奶那裡我替回就是了。
”那林家的答應着去了。
這裡平兒帶了雪雁到了新房子裡,回明了自去辦事。
卻說雪雁看見這般光景,想起他家姑娘,也未免傷心,隻是在賈母鳳姐跟前不敢露出。
因又想道:“也不知用我作什麼,我且瞧瞧。
寶玉一日家和我們姑娘好的蜜裡調油,這時候總不見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
怕我們姑娘不依,他假說丢了玉,裝出傻子樣兒來,叫我們姑娘寒了心。
他好娶寶姑娘的意思。
我看看他去,看他見了我傻不傻。
莫不成今兒還裝傻麼!”一面想着,已溜到裡間屋子門口,偷偷兒的瞧。
這時寶玉雖因失玉昏愦,但隻聽見娶了黛玉為妻,真乃是從古至今天上人間第一件暢心滿意的事了,那身子頓覺健旺起來,--隻不過不似從前那般靈透,所以鳳姐的妙計百發百中--巴不得即見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