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中不甚明白,便偷偷的使人來撒個謊兒哄老太太道:“寶玉那裡找老太太呢。
”賈母聽見,才止住淚問道:“不是又有什麼緣故?”鳳姐陪笑道:“沒什麼緣故,他大約是想老太太的意思。
”賈母連忙扶了珍珠兒,鳳姐也跟着過來。
走至半路,正遇王夫人過來,一一回明了賈母。
賈母自然又是哀痛的,隻因要到寶玉那邊,隻得忍淚含悲的說道:“既這麼着,我也不過去了。
由你們辦罷,我看着心裡也難受,隻别委屈了他就是了。
”王夫人鳳姐一一答應了。
賈母才過寶玉這邊來,見了寶玉,因問:“你做什麼找我?”寶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見林妹妹來了,他說要回南去。
我想沒人留的住,還得老太太給我留一留他。
”賈母聽着,說:“使得,隻管放心罷。
”襲人因扶寶玉躺下。
賈母出來到寶钗這邊來。
那時寶钗尚未回九,所以每每見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
這一天見賈母滿面淚痕,遞了茶,賈母叫他坐下。
寶钗側身陪着坐了,才問道:“聽得林妹妹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賈母聽了這話,那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因說道:“我的兒,我告訴你,你可别告訴寶玉。
都是因你林妹妹,才叫你受了多少委屈。
你如今作媳婦了,我才告訴你。
這如今你林妹妹沒了兩三天了,就是娶你的那個時辰死的。
如今寶玉這一番病還是為着這個,你們先都在園子裡,自然也都是明白的。
”寶钗把臉飛紅了,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淚來。
賈母又說了一回話去了。
自此寶钗千回萬轉,想了一個主意,隻不肯造次,所以過了回九才想出這個法子來。
如今果然好些,然後大家說話才不至似前留神。
獨是寶玉雖然病勢一天好似一天,他的癡心總不能解,必要親去哭他一場。
賈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許他胡思亂想,怎奈他郁悶難堪,病多反複。
倒是大夫看出心病,索性叫他開散了,再用藥調理,倒可好得快些。
寶玉聽說,立刻要往潇湘館來。
賈母等隻得叫人擡了竹椅子過來,扶寶玉坐上。
賈母王夫人即便先行。
到了潇湘館内,一見黛玉靈柩,賈母已哭得淚幹氣絕。
鳳姐等再三勸住。
王夫人也哭了一場。
李纨便請賈母王夫人在裡間歇着,猶自落淚。
寶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來到這裡,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
想起從前何等親密,今日死别,怎不更加傷感。
衆人原恐寶玉病後過哀,都來解勸,寶玉已經哭得死去活來,大家攙扶歇息。
其餘随來的,如寶钗,俱極痛哭。
獨是寶玉必要叫紫鵑來見,問明姑娘臨死有何話說。
紫鵑本來深恨寶玉,見如此,心裡已回過來些,又見賈母王夫人都在這裡,不敢灑落寶玉,便将林姑娘怎麼複病,怎麼燒毀帕子,焚化詩稿,并将臨死說的話,一一的都告訴了。
寶玉又哭得氣噎喉幹。
探春趁便又将黛玉臨終囑咐帶柩回南的話也說了一遍。
賈母王夫人又哭起來。
多虧鳳姐能言勸慰,略略止些,便請賈母等回去。
寶玉那裡肯舍,無奈賈母逼着,隻得勉強回房。
賈母有了年紀的人,打從寶玉病起,日夜不甯,今又大痛一陣,已覺頭暈身熱。
雖是不放心惦着寶玉,卻也掙紥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
王夫人更加心痛難禁,也便回去,派了彩雲幫着襲人照應,并說:“寶玉若再悲戚,速來告訴我們。
”寶钗是知寶玉一時必不能舍,也不相勸,隻用諷刺的話說他。
寶玉倒恐寶钗多心,也便飲泣收心。
歇了一夜,倒也安穩。
明日一早,衆人都來瞧他,但覺氣虛身弱,心病倒覺去了幾分。
于是加意調養,漸漸的好起來。
賈母幸不成病,惟是王夫人心痛未痊。
那日薛姨媽過來探望,看見寶玉精神略好,也就放心,暫且住下。
一日,賈母特請薛姨媽過去商量說:“寶玉的命都虧姨太太救的,如今想來不妨了,獨委屈了你的姑娘。
如今寶玉調養百日,身體複舊,又過了娘娘的功服,正好圓房。
要求姨太太作主,另擇個上好的吉日。
”薛姨媽便道:“老太太主意很好,何必問我。
寶丫頭雖生的粗笨,心裡卻還是極明白的。
他的性情老太太素日是知道的。
但願他們兩口兒言和意順,從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我姐姐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
老太太便定個日子。
還通知親戚不用呢?”賈母道:“寶玉和你們姑娘生來第一件大事,況且費了多少周折,如今才得安逸,必要大家熱鬧幾天。
親戚都要請的。
一來酬願,二則咱們吃杯喜酒,也不枉我老人家操了好些心。
”薛姨媽聽說,自然也是喜歡的,便将要辦妝奁的話也說了一番。
賈母道:“咱們親上做親,我想也不必這些。
若說動用的,他屋裡已經滿了。
必定寶丫頭他心愛的要你幾件,姨太太就拿了來。
我看寶丫頭也不是多心的人,不比的我那外孫女兒的脾氣,所以他不得長壽。
”說着,連薛姨媽也便落淚。
恰好鳳姐進來,笑道:“老太太姑媽又想着什麼了?”薛姨媽道:“我和老太太說起你林妹妹來,所以傷心。
”鳳姐笑道:“老太太和姑媽且别傷心,我剛才聽了個笑話兒來了,意思說給老太太和姑媽聽。
”賈母拭了拭眼淚,微笑道:“你又不知要編派誰呢,你說來我和姨太太聽聽。
說不笑我們可不依。
”隻見那鳳姐未從張口,先用兩隻手比着,笑彎了腰了。
未知他說出些什麼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