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謂衆文官曰:“武将既以騎射為樂,足顯威勇矣。
公等皆飽學之士,登此高台,可不進佳章以紀一時之勝事乎?”衆官皆躬身而言曰:“願從鈞命。
”時有王朗、锺繇、王粲、陳琳一班文官,進獻詩章。
詩中多有稱頌曹操功德巍巍,合當受命之意。
曹操逐一覽畢,笑曰:“諸公佳作,過譽甚矣。
孤本愚陋,始舉孝廉。
後值天下大亂,築精舍于谯東五十裡,欲春夏讀書,秋冬射獵,以待天下清平,方出仕耳。
不意朝廷征孤為典軍校尉,遂更其意,專欲為國家讨賊立功,圖死後得題墓道曰:‘漢征西将軍曹侯之墓’,平生願足矣。
念自讨董卓、剿黃巾以來,除袁術、破呂布、滅袁紹、定劉表,遂平天下。
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又複何望哉?如國家無孤一人,正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或見孤權重,妄相忖度,疑孤有異心,此大謬也。
孤常念孔子稱文王之至德,此言耿耿在心。
但欲孤委捐兵衆,歸就所封武平侯之國,實不可耳:誠恐一解兵柄,為人所害;孤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也。
諸公必無知孤意者。
”衆皆起拜曰:“雖伊尹、周公,不及丞相矣。
”後人有詩曰: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
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僞有誰知?
曹操連飲數杯,不覺沈醉,喚左右捧過筆硯,亦欲作銅雀台詩。
剛才下筆,忽報:“東吳使華歆表奏劉備為荊州牧,孫權以妹嫁劉備,漢上九郡大半已屬備矣。
”操聞之,手腳慌亂,投筆于地。
程昱曰:“丞相在萬軍之中,矢石交攻之際,未嘗動心;今聞劉備得了荊州,何故如此失驚?”操曰:“劉備,人中之龍也,生平未嘗得水。
今得荊州,是困龍入大海矣。
孤安得不動心哉?”程昱曰:“丞相知華歆來意否?”操曰:“未知。
”昱曰:“孫權本忌劉備,欲以兵攻之;但恐丞相乘虛而擊,故令華歆為使,表薦劉備。
乃安備之心,以塞丞相之望耳。
”操點頭曰:“是也。
”昱曰:“某有一計,使孫、劉自相吞并,丞相乘間圖之,一鼓而二敵俱破。
”操大喜,遂問其計。
程昱曰:“東吳所倚者,周瑜也。
丞相今表奏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留華歆在朝重用之;瑜必自與劉備為仇敵矣。
我乘其相拚而圖之,不亦善乎?”操曰:“仲德之言,正合孤意。
”遂召華歆上台,重加賞賜。
當日筵散,操即引文武回許昌,表奏周瑜為總領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
封華歆為大理寺卿,留在許都。
使命至東吳,周瑜、程普各受職訖。
周瑜既領南郡,愈思報仇,遂上書吳侯,乞令魯肅去讨還荊州。
孫權乃命肅曰:“汝昔保荊州與劉備,今備遷延不還,等待何時?”肅曰:“文書上明白寫着,得了西川便還。
”權叱曰:“隻說取西川,至今又不動兵,不等老了人!”肅曰:“某願往言之。
”遂乘船投荊州而來。
卻說玄德與孔明在荊州廣聚糧草,調練軍馬,遠近之士多歸之。
忽報魯肅到,玄德問孔明曰:“子敬此來何意?”孔明曰:“昨者孫權表主公為荊州牧,此是懼曹操之計。
操封周瑜為南郡太守,此欲令我兩家自相吞并,他好于中取事也。
今魯肅此來,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職,要來索荊州之意。
”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若肅提起荊州之事,主公便放聲大哭。
哭到悲切之處,亮自出來解勸。
”計會已定,接魯肅入府,禮畢叙坐。
肅曰:“今日皇叔做了東吳女婿,便是魯肅主人,如何敢坐?”玄德笑曰:“子敬與我舊交,何必太謙?”肅乃就坐。
茶罷,肅曰:“今奉吳侯鈞命,專為荊州一事而來。
皇叔已借住多時,未蒙見還。
今既兩家結親,當看親情,早早交付。
”玄德聞言,掩面大哭。
肅驚曰:“皇叔何故如此?”玄德哭聲不絕。
孔明從屏後出曰:“亮聽之久矣。
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緣故麼?”肅曰:“某實不知。
”孔明曰:“有何難見?當初我主人借荊州時,許下取得西川便還。
仔細想來,益州劉璋,是我主人之弟,一般都是漢朝骨肉,若要興兵去取他城池時,恐被外人唾罵;若要不取,還了荊州,何處安身?若不還時,于尊舅面上又不好看。
事出兩難,因此淚出痛腸。
”孔明說罷,觸動玄德衷腸,真個捶胸頓足,放聲大哭。
魯肅勸曰:“皇叔且休煩惱,與孔明從長計議。
”孔明曰:“有煩子敬,回見吳侯,勿惜一言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