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大喜,便說道:“不敢動問節級貴庚?”楊雄道:“我今年二十九歲。
”石秀道:“小弟今年二十八歲。
就請節級坐,受小弟拜為哥哥。
”石秀拜了四拜。
楊雄大喜,便叫酒保:“安排飲馔酒果來!我和兄弟今日吃個盡醉方休。
”
正飲酒之間,隻見楊雄的丈人潘公,帶領了五七個人,直尋到酒店裡來。
楊雄見了,起身道:“泰山來做甚麼?”潘公道:“我聽得你和人厮打,特地尋将來。
”楊雄道:“多謝這個兄弟救護了我,打得張保那厮見影也害怕。
我如今就認義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
”潘公叫:“好,好!且叫這幾個弟兄吃碗酒了去。
”楊雄便叫酒保讨酒來,衆人一家三碗吃了去。
便教潘公中間坐了,楊雄對席上首,石秀下首,三人坐下,酒保自來斟酒。
潘公見了石秀這等英雄長大,心中甚喜,便說道:“我女婿得你做個兄弟相幫,也不枉了!公門中出入,誰敢欺負他!”又問道:“叔叔原曾做甚買賣道路?”石秀道:“先父原是操刀屠戶。
”潘公道:“叔叔曾省得殺牲口的勾當麼?”石秀笑道:“自小吃屠家飯,如何不省得宰殺牲口。
”潘公道:“老漢原是屠戶出身,隻因年老做不得了。
止有這個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了這行衣飯。
”三人酒至半酣,計算了酒錢,石秀将這擔柴也都準折了。
三人取路回來。
楊雄入得門便叫:“大嫂,快來與這叔叔相見。
”隻見布簾裡面應道:“大哥,你有甚叔叔?”楊雄道:“你且休問,先出來相見。
”布簾起處,搖搖擺擺走出那個婦人來。
生得如何?石秀看時,但見:
黑鬒鬒鬓兒,細彎彎眉兒,光溜溜眼兒,香噴噴口兒,直隆隆鼻兒,紅乳乳腮兒,粉瑩瑩臉兒,輕袅袅身兒,玉纖纖手兒,一撚撚腰兒,軟膿膿肚兒,翹尖尖腳兒,花簇簇鞋兒,肉奶奶胸兒,白生生腿兒。
更有一件窄湫湫、緊、紅鮮鮮、黑稠稠,正不知是甚麼東西。
有詩為證: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
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
原來那婦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喚做巧雲。
先嫁了一個吏員,是薊州人,喚做王押司,兩年前身故了,方才晚嫁得楊雄,未及一年夫妻。
石秀見那婦人出來,慌忙向前施禮道:“嫂嫂請坐。
”石秀便拜。
那婦人道:“奴家年輕,如何敢受禮!”楊雄道:“這個是我今日新認義的兄弟。
你是嫂嫂,可受半禮。
”當下石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
那婦人還了兩禮,請入來裡面坐地。
收拾一間空房,教叔叔安歇,不在話下。
過了一宿。
話休絮煩。
次日,楊雄自出去應當官府,分付家中道:“安排石秀衣服巾帻。
”客店内有些行李、包裹,都教去取來楊雄家裡安放了。
卻說戴宗、楊林自酒店裡看見那夥做公的入來尋訪石秀,鬧哄裡兩個自走了,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
次日,又去尋問公孫勝。
兩日,絕無人認得,又不知他下落住處。
兩個商量了,且回去,要便再來尋訪。
當日收拾了行李,便起身離了薊州,自投飲馬川來,和裴宣、鄧飛、孟康一行人馬,扮作官軍,星夜望梁山泊來。
戴宗要見他功勞,又糾合得許多人馬上山。
這段話下來,接着再說:有楊雄的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開屠宰作坊。
潘公道:“我家後門頭是一條斷路小巷,又有一間空房在後面,那裡井水又便,可做作坊。
就教叔叔做房安歇在裡面,又好照管。
”石秀見了,也喜端的便益。
潘公再尋了個舊時識熟副手,“隻央叔叔掌管帳目。
”石秀應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綠妝點起肉案子、水盆、砧頭,打磨了許多刀仗,整頓了肉案,打并了作坊豬圈,趕上十數個肥豬,選個吉日開張肉鋪。
衆鄰舍親戚都來挂紅賀喜,吃了一兩日酒。
楊雄一家得石秀開了店,都歡喜。
自此無話。
一向潘公、石秀自做買賣。
不覺光陰迅速,又早過了兩個月有餘。
時值秋殘冬到,石秀裡裡外外身上,都換了新衣穿着。
石秀一日早起五更,出外縣買豬。
三日了方回家來。
隻見鋪店不開。
卻到家裡看時,肉案、砧頭也都收過了,刀仗家火亦藏過了。
石秀是個精細的人,看在肚裡,便省得了,自心中忖道:“常言: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哥哥自出外去當官,不管家事,必然嫂嫂見我做了這些衣裳,一定背後有說話。
又見我兩日不回,必有人搬口弄舌。
想是疑心,不做買賣。
我休等他言語出來,我自先辭了回鄉去休。
自古道:那得長遠心的人。
”石秀已把豬趕在圈裡,卻去房中換了腳手,收拾了包裹、行李,細細寫了一本清帳,從後面入來。
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請石秀坐定吃酒。
潘公道:“叔叔遠出勞心,自趕豬來辛苦。
”石秀道:“禮當。
丈丈且收過了這本明白帳目,若上面有半點私心,天地誅滅!”潘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并不曾有個甚事。
”石秀道:“小人離鄉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還帳目。
今晚辭了哥哥,明早便行。
”潘公聽了,大笑起來道:“叔叔差矣!你且住,聽老漢說。
”
那老子言無數句,話不一席,有分教:報恩壯士提三尺,破戒沙門喪九泉。
畢竟潘公對石秀說出甚言語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