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半掩,窗外芭蕉低映。
潘金蓮且在桌上掀弄他的香盒兒,玉樓和李瓶兒都坐在椅兒上,西門慶忽翻過身來,看剛見衆婦人都在屋裡,便道:“你每來做甚麼?”
金蓮道:“桂姐要看看你的書房,俺每引他來瞧瞧。
”
那西門慶見他抱着官哥兒,又引逗了一回。
忽見畫童來說:“應二爹來了。
”
衆婦人都亂走不疊,往李瓶兒那邊去了。
應伯爵走到松牆邊,看見桂姐抱着官哥兒,便道:“好呀!李桂姐在這裡。
”
故意問道:“你幾時來?”
那桂姐走了,說道:“罷麼,怪花子!又不關你事,問怎的?”
伯爵道:“好小淫婦兒,不關我事也罷,你且與我個嘴着。
”
于是摟過來就要親嘴。
被桂姐用手隻一推,罵道:“賊不得人意怪攮刀子,若不是怕唬了哥子,我這一扇把子打的你……”
西門慶走出來看見,說道:“怪狗才,看唬了孩兒!”
因教書童:“你抱哥兒送與你六娘去。
”
那書童連忙接過來。
奶子如意兒正在松牆拐角邊等候,接的去了。
伯爵和桂姐兩個站着說話,問:“你的事怎樣了?”
桂姐道:“多虧爹這裡可憐見,差保哥替我往東京說去了。
”
伯爵道:“好,好,也罷了。
如此你放心些。
”
說畢,桂姐就往後邊去了。
伯爵道:“怪小淫婦兒,你過來,我還和你說話。
”
桂姐道:“我走走就來。
”
于是也往李瓶兒這邊來了。
伯爵與西門慶才唱喏坐的。
西門慶道:“昨日我在夏龍溪家吃酒,大巡宋道長那裡差人送禮,送了一口鮮豬。
我恐怕放不的,今早旋叫廚子來卸開,用椒料連豬頭燒了。
你休去,如今請謝子純來,咱每打雙陸,同享了罷。
”
一面使琴童兒:“快請你謝爹去。
你說應二爹在這裡。
”
琴童兒應諾去了。
伯爵因問:“徐家銀子讨來了不曾?”
西門慶道:“賊沒行止的狗骨秃,明日才先與二百五十兩。
你教他兩個後日來,少的,我家裡湊與他罷。
”
伯爵道:“這等又好了。
怕不得他今日也買些鮮物兒來孝順你。
”
西門慶道:“倒不消教他費心。
”
說了一回,西門慶問道:“老孫、祝麻子兩個都起身去了不曾?”
伯爵道:“自從李桂兒家拿出來,在縣裡監了一夜,第二日,三個一條鐵索,都解上東京去了。
到那裡,沒個清潔來家的!你隻說成日圖飲酒吃肉,好容易吃的果子兒!似這等苦兒,也是他受。
路上這等大熱天,着鐵索扛着,又沒盤纏,有甚麼要緊。
”
西門慶笑道:“怪狗才,充軍擺戰的不過!誰教他成日跟着王家小厮隻胡撞來!他尋的苦兒他受。
”
伯爵道:“哥說的有理。
蒼蠅不鑽沒縫的雞蛋,他怎的不尋我和謝子純?清的隻是清,渾的隻是渾。
”
正說着,謝希大到了。
唱畢喏坐下,隻顧扇扇子。
西門慶問道:“你怎的走恁一臉汗?”
希大道:“哥别題起。
今日平白惹了一肚子氣。
大清早晨,老孫媽媽子走到我那裡,說我弄了他去。
恁不合理的老淫婦!你家漢子成日摽着人在院裡大酒大肉吃,大把撾了銀子錢家去,你過陰去來?誰不知道!你讨保頭錢,分與那個一分兒使也怎的?交我扛了兩句走出來。
不想哥這裡呼喚。
”
伯爵道:“我剛才和哥不說,新酒放在兩下裡,清自清,渾自渾。
當初咱每怎麼說來?我說跟着王家小厮,到明日有一失。
今日如何?撞到這網裡,怨怅不的人!”
西門慶道:“王家那小厮,有甚大氣概?腦子還未變全,養老婆!還不夠俺每那咱撒下的,羞死鬼罷了!”
伯爵道:“他曾見過甚麼大頭面目,比哥那咱的勾當,題起來把他唬殺罷了。
”
說畢,小厮拿茶上來吃了。
西門慶道:“你兩個打雙陸。
後邊做着水面,等我叫小厮拿來咱每吃。
”
不一時,琴童來放桌兒。
畫童兒用方盒拿上四個小菜兒,又是三碟兒蒜汁、一大碗豬肉鹵,一張銀湯匙、三雙牙箸。
擺放停當,三人坐下,然後拿上三碗面來,各人自取澆鹵,傾上蒜醋。
那應伯爵與謝希大拿起箸來,隻三扒兩咽就是一碗。
兩人登時狠了七碗。
西門慶兩碗還吃不了,說道:“我的兒,你兩個吃這些!”
伯爵道:“哥,今日這面是那位姐兒下的?又好吃又爽口。
”
謝希大道:“本等鹵打的停當,我隻是剛才吃了飯了,不然我還禁一碗。
”
兩個吃的熱上來,把衣服脫了。
見琴童兒收家活,便道:“大官兒,到後邊取些水來,俺每漱漱口。
”
謝希大道:“溫茶兒又好,熱的燙的死蒜臭。
”
少頃,畫童兒拿茶至。
三人吃了茶,出來外邊松牆外各花台邊走了一道。
隻見黃四家送了四盒子禮來。
平安兒掇進來與西門慶瞧:一盒鮮烏菱、一盒鮮荸荠、四尾冰湃的大鲥魚、一盒枇杷果。
伯爵看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