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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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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禮拜天,我正在園中讀書,被斯萬的來訪打斷。

     “你讀什麼呢。

    能給我看看嗎?喲,貝戈特寫的?誰跟你提到他的作品的?” 我告訴他:是布洛克。

     “啊,對了,我有一次在這裡見到過這個男孩子,他長得跟貝裡尼畫的穆罕默德二世一模一樣。

    哦,象極了,同樣是弧形的眉毛,彎曲的鼻梁和隆起的顴骨。

    等他長出兩撇小胡子上後,那就是穆罕默德二世了。

    不管怎麼說,他倒還有些鑒賞力,因為貝戈特是位很優雅的聰明人。

    ”從來不提起自己的熟人的斯萬,發覺我對貝戈特如此欽佩,便出于好心,為我破了一次例,說道: “我跟他很熟,要是讓他在你的書的扉頁上寫點什麼能使你高興的活,我倒是可以為你請他題詞的。

    ” 我不敢接受他的好意,隻是問了斯萬好些有關貝戈特的問題:”您能告訴我他最喜歡哪位演員嗎?” “演員嘛,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認為男演員裡面沒有人能同拉貝瑪相提并論。

    他認為拉貝瑪比誰都高出一籌。

    你看過她演的戲嗎?” “沒有,先生。

    我的父母不讓我去劇院看戲。

    ” “可惜。

    你應該要求他們允許你去呀。

    拉貝瑪在《費德爾》和《熙德》這兩出戲裡,可以說隻不過是名女演員,但是,你知道,我一向不大相信藝術有什麼’高低之分’。

    ”(我發現–而且過去他同我的兩位姨祖母交談時,這種表現已多次讓我深感詫異–他每當談及嚴肅的事情,用到某種說法,仿佛就某一重要問題提出某種見解時,總要用特别的、一字一頓的語調,挖苦似的把那種說法孤立開來,好象給它加上引号似的。

    這次提到”高低之分”,大有”正如荒唐的人所說”的意味。

    其實,既然荒唐,他又何必說呢?)他停頓片刻之後,又補充了一句:”象她最近演的那出戲,高雅的程度,趕得上任何一部傳世傑作。

    我對此并不在行……我說的是……”他呵呵一笑,”例如《夏爾特爾的王後們》這出戲!”至此,我覺得,他這種害怕認真表達自己見解的态度,大約是高雅的表示,是巴黎派頭,跟我的姨外婆們的不見世面的死心眼兒大相徑庭;同時我還懷疑,這或許是斯萬的生活圈子裡的那夥人的一種思想的形式,他們對過去幾輩人的抒情感歎有意來個反動,過分推崇一向受人鄙視的細節,乃至于否定一切”陳詞濫調”。

    現在,我覺得斯萬對待事情的态度有點讓人感到難堪。

    他顯然不想說出自己的見解,他隻在能夠提供細節的時候才侃侃而談。

    但是,他難道不知道要求所提供的細節具有一定的意義不正等于宣揚某種見解嗎?我又想到了那天晚上,我吃晚飯的時候心情很壓抑,因為有客,媽媽不能上樓來吻我,說聲晚安了;就在那天晚飯的餐桌上,斯萬說,萊翁王妃家的舞會他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他成年累月偏偏都消磨在那樣的吃喝玩樂中。

    我覺得這一切難以自圓其說。

    莫非他還保留着另一種生活,能最終正正經經地說出自己對一些事情的看法,不必打上引号地作出自己的判斷,不必彬彬有禮地投身于他同時又稱之為可笑的活動?我還注意到斯萬同我談論貝戈特的時候,語氣中沒有他慣有的特點,相反,同貝戈特的其他崇拜者,例如我母親的那位女朋友,還有迪·布爾邦大夫的語氣完全一樣。

    他們提到貝戈特,同斯萬一樣,也說:”這人優雅而聰明,很有特點,有自己的一套叙述方法,有點過于講究,但親切宜人。

    看到他寫的東西,不必看作者的署名,便能馬上認出是他的作品。

    ”但是誰也不會進而說:”他是位偉大的作家,才華橫溢。

    ”他們甚至不會說他有才氣。

    他們之所以不這麼說是因為他們心中無數。

    一位新作家的外觀,明明同我們包羅萬象的觀念中标上”大才子”稱号的模式完全吻合,我們卻總是遲遲認不出來。

    恰恰是因為他的那副面貌是新的,我們才覺察不到他同我們心目中的”才華”完全相符。

    我們甯可說他獨創、優雅、精緻、豪放;最終有一天,我們才認識到這一切恰恰就是才華。

     “貝戈特的作品中,有談到拉貝瑪的麼?”我問斯萬先生。

    魯濱孫漂流記 “我想他在論拉辛的那本小冊子中談到過,不過大約早已售完。

    可能後來又重印過一回。

    我打聽打聽。

    況且你要什麼,我都可以向貝戈特提,一年當中他沒有一個星期不到我家來吃飯的。

    他是我女兒的好朋友。

    他們一起去參觀曆史古城,教堂,宮堡。

    ” 因為我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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