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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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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旦得到證實(這是他力圖信服的),就會找機會來懲罰她,把他那一腔怒火在她身上發洩。

    他都快要設想他就要收到她的信,向他要錢把拜羅伊特附近那個城堡租下,同時通知他,他自己不能去,因為她已經應承了福什維爾和維爾迪蘭夫婦,要邀請他們前往。

    啊!他倒真希望她能有這麼大的膽子!到時候給她來個回絕,給她來封報複性*的回信,該是多麼痛快!他都已經在挑選字眼,甚至高聲念了出來,仿佛當真收到了她那封來信似的。

     這封信第二天果然來了。

    她說維爾迪蘭夫婦和他們的朋友們表示有意去聽瓦格納作品的演出,而她平常經常在他們家受到接待,如果他肯給她送這筆錢的話,她就也将得到接待他們的樂趣。

    她隻字沒有提到他;不消說,有他們那些人在場就排除了他去的可能。

     頭天晚上逐字逐句想好的那封可怕的回信(他可不敢指望這封信當真用得上),現在他卻有派人把它給她送去的樂趣了。

    糟糕的是,憑她手頭現有的錢,或者很容易就找來的錢,隻要她想租,在拜羅伊特還是租得起房子的,雖然她不懂得巴赫和克拉比松①之間有什麼區别。

    不過,憑她這點錢,她的生活就得偷省着點兒。

    他這回要是不送她幾張一千法郎的鈔票,她就沒法每晚在她租的城堡裡組織豪華的晚餐會,會後也許她還會心血來潮(可能以前還不曾有過),投入福什維爾的懷抱。

    反正這次見鬼的旅行,他斯萬是決不出錢的!–啊!要是有辦法阻止,那該多好!要是她在動身前崴了腳,要是能出高價買通送她上火車站的馬車夫,把四十八小時以來在斯萬眼中的這個背信棄義的女人,雙眼裡含着投向福什維爾的同謀的微笑的女人奧黛特送到一個地方關些日子,那該多好! ①克拉比松(1808-1866):法國作曲家。

    
可是她這副形象從來都不會保持很久;過了幾天那閃亮狡猾的目光就失去了光輝和欺騙性*,那對福什維爾說:”嗨!看他氣成那個樣子!”的可惡的奧黛特的形象開始淡化,開始消失。

    這時,另一個奧黛特的臉龐逐漸重新出現,在一片光明中緩緩地升起;這個奧黛特雖然也向福什維爾投去微笑,可隻有在向斯萬投去的微笑中才含有柔情;當她說,”可别太久了,當這位先生要我呆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是不大喜歡來客人的。

    啊!您要是象我那麼了解他就好了!”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當斯萬對她體貼入微時,當在重要關頭唯有他可以信賴而向他求教時,她的微笑不也就是這樣嗎? 這時,他就會自問,他怎麼能對這樣一個奧黛特寫那麼一封侮辱性*的信;毫無疑問,她是從來也不信他會寫出這樣一封信的,而這一封信就使他通過他的慷慨忠誠而在她的尊敬之情中占有的崇高的、唯一的地位上降了下來。

    她對他的愛就将不似往日了,正是因為他身上有福什維爾和任何别人所不具有的那些品質,所以她才愛他。

    正是由于這些品質,所以奧黛特才時常對他體貼入微;這些表現,當他心懷妒意時是不把它們當作怎麼回事的,因為它們不是情|欲沖動的表現,所代表的與其說是情愛倒不如說是柔情,可是當他的疑心逐漸消除(時常得力于閱讀美術著作或者跟朋友談話後的心平氣和),使得他的激*情不那麼要求回報時,他就開始感到這些表現是何等可貴。

     在經過這番動搖以後,奧黛特自然回到了斯萬的妒意把她一度撥開的那個位置,進入他覺得她動人的那個角度,他就在腦子裡設想她是多麼溫情,眼睛裡露出一副心甘情願的神色*,長得又是那麼漂亮,他禁不住把他的雙唇向她伸去,仿佛她當真在場,能夠接受擁抱似的;而他對這迷人的善良的一瞥報之以感激之情,仿佛她剛才當真看了他一眼,仿佛剛才這一瞥并不是為了滿足他的願望而由他的想象力描繪出來的似的。

     他該給她造成了何等的痛苦!當然,他有充分的理由對她不滿,但如果他不是那麼愛她的話,這些理由還不足以使他對她不滿到如此程度。

    他對别的一些女人不是也曾抱怨得厲害麼,而今天既然已經不再愛她們,對她們也就沒有什麼憤怒可言了,當她們找上門來時,不是照樣可以樂于為她們效勞嗎?如果有朝一日他對奧黛特采取這樣不關痛癢的态度,那他就會理解,當初純粹是出于醋意才使得他覺得她那想法如此惡劣,如此不可原諒,而那種想法骨子裡還是十分自然,倒也顯出一番好心,隻是未免幼稚,無非是想在機會來臨時能向維爾迪蘭夫婦還一還禮,盡一盡地主之誼而已。

     他又從與愛情和醋意的觀點相對立的觀點來評斷奧黛特,在想問題的時候力求公平,要考慮到種種可能性*:他假設他從來沒有愛過她,在他心目中跟任何别的女人都一樣,她的生活并不因為他不在場而兩樣,并不是背着他,沖着他編織起來的。

     為什麼要認為她在那邊會跟福什維爾嘗到她在他身邊從未嘗到過的令人陶醉的樂趣呢?這不完全是他的醋意憑空編造出來的嗎?無論是在貝羅伊特也好,在巴黎也好,如果福什維爾想到他斯萬的話,隻能是把他看成在奧黛特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人,萬一他們兩人在她家相遇,他得為他斯萬讓路。

    福什維爾跟奧黛特之所以能不顧他的不樂意而在那裡洋洋自得,那是由于他阻止不力所造成,而如果他對她的計劃表示贊成的話(這計劃原也是無可非議的),那她仿佛就是按他的旨意而去的,就會有被派去的感覺,被安頓在那裡的感覺,而得到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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