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面部的線條都集中到她那生動活潑的嘴唇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周圍,從而使自己顯得更美。
她答道:
“再好也沒有了!”
說罷又笑了起來。
這時德·加拉東夫人挺起上身,闆起臉,仿佛還在為親王的健康狀況擔憂,對她表妹說:
“奧麗阿娜(這時德·洛姆夫人以驚訝和含笑的神色*瞧着一個看不見的第三者,仿佛是要請他證明,她可從來沒有許可德·加拉東夫人直呼其名),我很希望你明晚能上我家小坐片刻,聽一聽莫紮特的五重奏,有單簧管。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
我好象不是在提出一次邀請,而是要對方幫個忙,要聽聽親王夫人對五重奏的意見,仿佛是她的新廚娘創造出一道新菜,很希望聽到美食家的意見似的。
“我知道這首五重奏,我可以把我的意見馬上告訴你:我是喜歡它的!”
“嗯,我丈夫身體不怎麼好,他的肝……要是他能見着你,他會是非常高興的,”德·加拉東夫人接着說,現在是用愛德這個道理來将親王夫人的軍,要她在晚會上露面。
親王夫人不喜歡對人說她不願意上他們家去。
她每天總是給人寫信表示歉意,說她怎麼因故不能出席他們的晚會(其實是不想去),什麼婆婆突然來家啦,小叔有所邀請啦,要上歌劇院啦,要去郊遊啦,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她這就讓許多人聽了心裡高興,以為她跟他們是願意交往的,而她之所以不能應邀參加都是因為親王府臨時有事沖突,而把這樣的事來跟他們舉辦的晚會相提并論,實在是很給他們的面子的。
親王夫人出自蓋爾芒特家族那個才氣橫溢的小集團,頭腦機敏,談吐不凡,情感高尚–這種精神可以上溯至梅裡美,最後表現于梅拉克和阿萊維①的戲劇之中;親王夫人甚至把這種精神運用于社交關系之中,移之于禮儀之間,使之盡量明确實在,接近于實際。
她決不會費許多唇舌對一個家庭主婦說她是多麼想參加她家的晚會;她認為跟她談些能否左右她前往的瑣碎小事更加親切。
①梅拉克(1831),法國劇作家;阿萊維為其合作者。
“你聽我說,”她對德·加拉東夫人說,”明兒晚上我可得上一個朋友家去,把這日子定下可費了事了。
她要是領我們去看戲,那我就怎麼想去你家也去不成了;如果我們在她家呆着,我知道除了我們就沒有旁人,我倒可以向她告辭。
”
“對了,你看見你的朋友斯萬先生沒有?”
“沒有,可愛的夏爾哪,我都不知道他這會兒在這裡,我得想辦法讓他見到我才是。
”
“說來也真怪,他怎麼會到聖德費爾特婆娘家來,”德·加拉東夫人說,”我知道他可是個聰明人(其實她的意思是說”他可是個耍弄-陰-謀詭計的人”),這可也擋不住他這個猶太人踩進兩個大主教的妹妹和嫂子的大門!”
“說句不嫌丢醜的話,我并不覺得這是什麼令人震驚的事情。
”洛姆親王夫人說。
“我也知道他已經改了宗,連她的父母和祖父母也都已經改了宗。
不過據說改了宗的人比沒有改宗的人還要依戀他們原來的宗教,說那不過是虛晃一槍,不知道是否當真?”
“這問題我可不了解。
”
鋼琴家要演奏肖邦的兩支曲子,彈完前奏曲以後馬上就開始彈一首波洛涅茲舞曲。
不過自從德·加拉東夫人告訴她表妹,此刻斯萬也在場以後,哪怕是肖邦起死回生,親自來彈奏他的全部作品,洛姆親王夫人也不會聽它半句的。
人類分成兩撥,一撥隻對他們不認識的人感興趣,而在另一撥人身上,這種興趣隻對他們認識的人才有。
親王夫人屬于後一撥。
跟聖日耳曼區的許多婦女一樣,她無論到什麼地方,隻要她那小圈子裡有誰也在場,雖然對他沒有什麼特别的話要說,卻也能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占據,其餘的一切她就全然不顧了。
從那時起,親王夫人一心存着能被斯萬看到的希望,一個勁兒左顧右盼(就象是一隻被馴養的小白鼠,馴養員拿一塊糖一會兒伸向它的鼻子,一會兒又往後縮回),臉上是萬千默契的線條,可就是跟肖邦的波洛涅茲舞曲傳達的感情沒有任何關系;她的臉總是探向斯萬所在那個方向,如果斯萬挪個地方,她也就随之挪動她那懷有深情的微笑。
“奧麗阿娜,你可别生氣,”德·加拉東太太這個人時常為了圖一時的痛快,說上幾句不中聽的話,甯可犧牲她在社交界裡輝煌的前途,犧牲她有朝一日在社交圈子裡出出風頭的希望。
這時她說:”有人說斯萬先生這号人在家裡是接待不得的,是不是這樣?”
“這你比誰都更清楚,”洛姆親王夫人答道,”你不是邀請過他五十回,他連一回也沒上你家去過嗎?”
在離開這位受了侮辱的表姐時,她又哈哈大笑,激起了那些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