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的,可又是說給洛姆夫人聽的,”原來可愛的親王夫人在這裡!諸位,她是專程從蓋爾芒特來聽李斯特的《聖法蘭西斯跟鳥兒說話》的,時間倉促,她隻能跟美麗的山雀一樣,随便撿幾個李子,撿幾個山楂插到頭上就來了;現在還有幾滴露珠,一點白霜,冷得公爵夫人直呻吟呢。
真漂亮,親愛的親王夫人。
”
“怎麼?親王夫人是專程從蓋爾芒特來的?真是太棒了!我真抱歉,我原來還不知道呢。
”德·聖德費爾特夫人天真地叫道。
她對斯萬的風趣話是不大習慣的。
當他仔細看親王夫人的頭飾時她又說:”倒是真的,這是模仿……該怎麼說呢?不象是栗子,這想法真是妙極了!可親王夫人是怎麼知道我的節目表的呢?音樂家們連我都沒有告訴呢。
”
當斯萬在一個慣常用情場的言語交談的婦女身邊時,他是常講一些連上流社會中的許多人都不懂得的微妙的話的。
他不屑于跟德·聖德費爾特夫人解釋,說他是用隐喻說話的。
至于親王夫人呢,她都哈哈笑開了,因為斯萬的風趣在她那個圈子裡是深受贊賞的,也因為每當聽到贊美她的話時,她總覺得這話是無比的優美,也總是令人忍俊不禁。
“好極了!夏爾,我這些小山楂果子合您的心意,我真高興!您幹嗎跟那位康布爾梅人打招呼,莫非您也是她在鄉間的街坊?”
德·聖德費爾特夫人見到親王夫人很樂意跟斯萬聊天,就走開了。
“您自己不也是嗎,親王夫人?”
“我?莫非這些人到處都有鄉間别墅?我倒真想能跟他們一樣!”
“他們不是康布爾梅人,那時在康布爾梅的是她的親戚;她娘家姓勒格朗丹,常到康布爾梅去。
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您自己還是康布爾梅伯爵夫人,教務會還欠您一筆租金呢?”
“我不知道教務會欠我什麼,可我知道本堂神甫每年向我借一百法郎,這筆錢我以後是不想再借出了。
再說,這些康布爾梅人的名字也真能吓人一跳,結尾倒是幹脆,可是并不高明!”她笑着說。
“開頭也并不更高明些,”斯萬答道。
“敢情這是兩個縮略詞拼起來的!”
“這準是一個怒氣沖天卻又講體面的人創造出來的,他不敢把第一個詞說完。
”
“可既然他不能自己把第二個詞說出來,他又何不把第一個詞說完,一了百了呢?咱們這是在大發雅興,開起玩笑來了,親愛的夏爾–不過現在老見不着您,真夠傷腦筋的,”她以溫存的語調找補一句:”我是多麼喜歡跟您聊聊天。
您想想,我都沒法子讓弗羅貝維爾這笨蛋明白康布爾梅這個名字為什麼能吓人一跳。
生活這個東西也真是可怕。
隻有看到您的時候,我才不感到厭煩。
”
這當然不是真話。
不過斯萬跟親王夫人對小事情的看法是一緻的,結果連說話的方式甚至讀音都非常相似,要不然正是這個相似導緻他們看法的一緻。
這種相似倒并不太引人注目,因為他們兩個人的聲調迥然不同。
不過隻要你能在想象中把斯萬的話語裡他那洪亮的嗓音跟話語從中吐出的兩撇小胡子去掉,你就可以發現這些語句、音調的這些變化,全都是蓋爾芒特那小圈子那一套。
可在大事情上,斯萬跟親王夫人就毫無共同之處了。
不過自從斯萬如此消沉,随時總感到就要哭出聲來以後,他總象一個殺人兇犯需要把他犯的罪行訴說出來一樣,需要把他自己的苦楚傾吐一番。
聽到親王夫人說到生活這個東西也真是可怕時,他感到得到一點安慰,仿佛親王夫人跟他說起了奧黛特似的。
“對啊!生活這個東西真是可怕。
咱們得時常見見面,親愛的朋友。
跟您在一起,好就好在您不是個嘻嘻哈哈的人。
咱們可以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晚間。
”
“那是當然,您為什麼不到蓋爾芒特來呢,我婆婆會高興得要死的!這地方景色*不美,不過我敢說這地方并不令人不快,我讨厭’風景如畫’的地方。
”
“這我相信,你們那地方好極了,”斯萬答道,”此刻對我來說都已經太美,太熱鬧了,反正這是一個使人幸福的地方。
這也許是因為我在那裡生活過,所以連那裡的一草一木都能跟我說得上話。
當微風拂面,麥穗蕩漾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有人要來,将要收到什麼消息;還有河邊那些小房子……我該是多麼不幸,如果……”
“哦!親愛的夏爾,留點兒神,那兇神惡煞朗比榮婆娘瞧見我了,快把我擋住,告訴我她家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搞胡塗了,是她把女兒嫁出去了,還是給她的情夫找了個妻子,我鬧不清了;也許是把她的女兒嫁給了她的情夫?啊!我記起來了,是她被她那親王丈夫休了……您裝着給我講話,省得這位貝雷妮絲①來請我去吃飯。
再說,我也得走了。
您聽我說,親愛的夏爾,這回總算見着您了,您就不能跟我一起上帕爾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