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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二部 在少女們身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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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希望會更完好無損–雖然與此同時,我們的分離更成為現實。

    如果我在她母親家與她迎面相遇,我們也許交換幾句無法彌補的話,那會使決裂成為永恒,使我的希望破滅,另一方面,它所産生的新焦慮會喚醒我的愛情,使我難以聽天由命。

     很久以前,早在我和她女兒決裂以前,斯萬夫人就曾對我說:”您來看希爾貝特,這很好,不過希望您有時也來看看我,但不要在我的舒弗萊裡日①來,客人很多,會使您厭煩,挑别的日子來,辰光稍晚我總在家。

    ”因此,我的拜訪仿佛僅僅是滿足她很久以前表達的願望。

    我在時辰很晚、夜幕降臨、我父母即将吃晚飯時出門去斯萬夫人家,我知道在訪問中不會遇見希爾貝特,但我一心想的僅僅是她。

    那時的巴黎不像今天這樣燈火輝煌,即使市中心的馬路也無電燈,室内的電燈也少見,而在這個當時被認為偏僻的街區裡,底層或比底層略高的中二層(斯萬夫人通常接待客人的房間就在這裡)的客廳射出明亮的燈光照亮街道,使路人擡眼觀看。

    他自然将這燈光,将這燈光的明顯而隐晦的起因與大門口那幾輛華麗馬車聯系起來。

    當他看到一輛馬車起動時,便頗有感觸地認為奧秘的起因發生了變化,其實隻是車夫怕馬匹着涼,因此讓馬匹來回溜達,這種走動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因為膠皮車輪靜寂無聲,它使馬蹄聲顯得更清脆、更鮮明。

     ①舒弗萊裡,奧芬巴赫輕歌劇中的主人公,此處指正式接待日。

    
在那些年代裡,不論在哪條街上,隻要住房離人行道不是太高,從街上就能看見室内的”冬季花園”(如今隻能在斯達爾①新年禮品叢書的凹闆照片中見到),這種花園與如今路易十六式客廳的裝飾–極少鮮花,長頸水晶玻璃瓶中隻插着單獨一枝玫瑰花或日本蝴蝶花,再多一枝也插不進–恰恰相反,它擁有大量的、當時流行一時的室内裝飾性*植物,而且在安排上毫無講究,它體現的不是女主人如何冷靜地采用毫無生氣的裝飾,而是她如何熱切愛着活生生的植物。

    它更使人想到當時流行于公館中的便攜式微型花房。

    元月一日淩晨,人們将這種花房放在燈下–孩子們沒有耐心等到天亮–放在新年禮品中間,而它是最美的禮品,因為人們可以用它培育植物,從而忘記光秃秃的冬天。

    冬季花園不僅和這種花房相似,還和花房旁邊的那本精美書本上的花房圖畫相似,那幅畫也是新年禮物,但不是贈給孩子們,而是贈給書中女主人公莉莉小姐的,它使孩子們如此着迷,以至他們現在雖已老邁,但仍然認為那些幸運年代的冬天是最美好的季節。

    過路人踮起腳往往就能看見在這冬季花園的深處,在各式各樣的喬木的内側(從街上看進去,亮着燈的窗子仿佛是兒童花房–圖畫或實物–的玻璃罩),一位身着禮服、紐扣上插着一支栀子花或石竹花的男人,正站在一位坐着的女士面前,兩人的輪廓影影綽綽,如同一塊黃玉中的兩個凹雕,客廳充滿了茶炊–當時是新進口貨–的霧氣,這種茶炊霧氣今天仍然有,但人們習以為常,不再理會。

    斯萬夫人很重視這種”茶”,她認為對男人說”您每天晚一點來,我總在家,您來喝茶”這句話既新穎又有魅力,她暫時用英國口音,并伴之以溫柔甜蜜的微笑,因此對方十分認真,神情嚴肅地向她鞠躬,仿佛此事至關重要,奇異不凡,人們應該肅然起敬,決不可掉以輕心。

     ①斯達爾是法國文人及出版商(1814-1886)。

    
斯萬夫人客廳裡的鮮花不僅具有裝飾性*,除了上述原因以外,還有一個與時代無關,僅與奧黛特舊日生活有關的原因。

    她曾經是交際花,大部分時間和情人在一起,也就是說在她家中,因此她要安排好自己的家。

    在體面女人家裡所看到的,并且被體面女人認為重要的東西,對交際花來說就更為重要。

    她每天的高峰時刻不是穿衣去給别人觀賞,而是脫衣和男人幽會。

    她無論穿便袍還是穿睡衣,都必須像出門打扮一樣風度翩翩。

    别的女人将珠寶炫耀于外,而她卻将它藏于内室。

    這種類型的生活,要求并且使人習慣于一種隐秘的、幾乎可以說是漫不經心的奢侈。

    斯萬夫人的這種奢侈也擴及花草。

    在她的安樂椅旁總有一個碩大的水晶玻璃盆,裡面全都是帕爾馬蝴蝶花或是花瓣散落在水中的雛菊花。

    花盆似乎向來訪者證明這是她所喜好的消遣–正如她喜歡獨自喝茶一樣,可惜被不速之客打斷了。

    這種消遣甚至比喝茶更親密,更神秘。

    因此,當來客看到展示在她身旁的鮮花時,會情不自禁地想向她道歉,仿佛他翻看了奧黛特尚未合上的書的标題,而标題會洩露她讀的是什麼,也就是說她此刻想的是什麼。

    何況鮮花比書籍更有生命。

    人們走進客廳拜訪她,發現她并非單獨一人而惶惑不安;人們和她一同回家,看到客廳并非空寂而惶惑不安。

    這些鮮花在客廳中占有神秘的地位,它們與人所不知的女主人的生活密切相關。

    它們不是為來訪者準備的,而是仿佛被奧黛特遺忘在那裡。

    它們以前和現在都與奧黛特密談,因此,人們害怕打擾它們,同時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如稀釋水彩般的、淡紫色*的帕爾馬蝴蝶花,徒勞地試圖窺見其中的奧妙。

    從十月底起,奧黛特盡量按時回家喝茶,當時它仍然稱作fiveoEclockter(五點鐘的茶),因為奧黛特聽說(并喜歡向别人重複)維爾迪蘭夫人辦沙龍正是為了告訴别人她這個鐘點一定在家。

    奧黛特也想辦一個沙龍,與維爾迪蘭沙龍同一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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