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個熟悉的房間的念頭。
一旦下定決心要進入臭氣沖天的獸穴–經過那裡才能抵達神秘的境界,進入一個四面玻璃窗的偌大的工場,就象我到聖拉紮爾的四面玻璃窗大工場裡去找尋開往巴爾貝克的火車一樣,就必須放棄回自己家過夜的一切希望。
這聖拉紮爾車站,在開了膛破了肚的城市高處,展開廣闊無垠而極不和諧的天空,戲劇性*的威脅成團成堆地聚集,使天空顯得沉重,與曼坦那①或委羅内塞②筆下那幾乎形成巴黎時髦的某些天空十分相像。
在這樣的天空下,隻會完成某一可怕而又莊嚴的行動,諸如坐火車動身或者豎起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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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曼坦那(1431-1506),意大利畫家,他畫過一幅《釘上十字架》,普氏時代已在盧浮宮展出過。
②委羅内塞(1528-1588),意大利畫家,他畫過數幅《釘上十字架》。
在巴黎,我躺在自己床上,從鵝毛大雪漫天飛舞中遙望巴爾貝克那波斯式教堂,不出此限時,我的軀體對這次旅行并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隻有當我的軀體明白了它必須親自出馬,抵達的當晚,人家要把我送到它很陌生的”我的”房間去的時候,異議才開始出現。
動身的前一天,我明白了母親并不陪同我們前往時,它的反抗就更加激烈。
我父親與德·諾布瓦先生動身去西班牙之前一直要留在部裡,他甯願在巴黎郊區租一所房子度假。
此外,欣賞巴爾貝克的美景,并不因為必須付出痛苦的代價去換取就使人的欲|望大減。
相反,這痛苦在我看來,似乎能使我即将去尋求的印象現實化,保證它的真實性*。
任何所謂相同美麗的景色*,任何我得以去觀看,而又并不因此就妨礙我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覺的”全景”都無法代替這種印象。
我感到喜歡做什麼事的人和為此而感到快樂的人并不是同一些人,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給我看病的大夫見我動身當天早晨神色*痛苦,大為驚異,他對我說:”我向你保證,哪怕我隻能找到一周的時間到海濱去乘乘涼,我決不擺架子等人來請我。
你馬上可以看到賽船競渡,太好了!”我認為自己和這位大夫一樣深深向往着巴爾貝克。
對我來說,甚至早在去聽貝瑪演唱以前,我就已經知道,不論我喜歡什麼,這件東西永遠牲我的快樂,而不是去尋求快樂。
和從前一樣,我的外祖母仍然熱切希望賦予人們給予我的饋贈以藝術性*,自然她對我們動身的想法就不同。
為了通過這次旅行對我進行一項部分古典式的”考驗”,她本來打算一半乘火車,一半乘馬車,來完成當年德·塞維尼夫人從巴黎經過肖内和歐德邁爾橋到東方①去所走過的這段旅程②。
但在父親的明令禁止之下,外祖母不得不放棄這個計劃。
我父親知道,外祖母安排一次外出,以便将出門旅行所能包含的智力方面的好處全部發揮出來時,事先便可預知會有多少次誤車,丢失行李,咽喉疼痛以及違章。
她想到我們要到海灘去時,不至于突然來了”該死的一車人”而受阻去不成,會十分高興。
這”該死的一車人”,是外祖母喜愛的塞維尼夫人的叫法③。
因為勒格朗丹沒有為我們給他姐姐寫封引見信,我們在巴爾貝克一個人也不認識(這一忽略,我的姨祖母塞莉納和維多利亞④均很不欣賞。
為了突出往日的密切關系,她們至今仍稱那個作姑娘時她們就認識的人為”勒内·德·康布爾梅”,而且還保留着那個人送的禮物。
這禮品裝飾一個房間,也裝點談話,隻是當前的現實與這些禮品已經對不上号。
我的這兩位姨祖母在勒格朗丹老太太家裡,再也不提她女兒的名字,隻是一走出他們的家門,便用諸如此類的話來互相道賀:”那個人,你知道的,我提都沒提她。
我想,他們心裡自然明白。
”她們以為這樣便為我們報了仇,雪了恨)。
①這是一個地名。
該城建于1666年。
在此兩年以前成立了”東印度公司”,這個公司的造船廠造出的第一艘船定名為”東方的太陽”,取其中”東方”定為該城市名。
後來該公司消失了,地名照舊。
②見塞維尼1689年4月27日、5月2日及8月12日各函,這三個地名分别在這三封信中出現。
③見1671年6月28日塞維尼夫人緻格裡尼昂夫人函。
塞維尼夫人在這封信中寫道:”令人愉快的來客走了,我多麼傷心難過,你是知道的。
叫我又受拘束又厭煩的該死的一車人走了,我又多麼心花怒放,你也知道。
正因為如此,我們認定:比起令人愉快的客人來,更希望來令人讨厭的客人。
”
④在第一卷中,這兩位姨祖母叫塞莉納和弗洛拉。
所以,我們就要乘一點二十二分的那趟火車從巴黎動身。
我花了好長時間在鐵路局時刻表上找這趟車以自得其樂,每次這時刻表都使我激動不已,甚至使我産生已經動身那種興沖沖的幻覺。
花的時間那麼長,不會不想到我對這趟車已經了如指掌了。
我們對列車的想象中,幸福不幸福的決定因素更主要地是關系到它會給我們什麼性*質的快樂,而不是我們對這趟列車的情況是否了解确切,所以我覺得自己對這趟車已經了解得很細,我一點都不懷疑,當天氣變得涼爽起來,我凝望着即将抵達某一車站會出現某種效果時,我将會在車廂裡領略到一種特殊的快樂。
這列火車,雖然在我心中總是喚起同一些城市的景象,我用列車穿過的下午時光的光線将這些城市鑲嵌起來,可是我似乎覺得這列火車與任何其它列車都不相同。
正像人們常常對一個從來沒有見過、又喜歡想象已經得到他的友情的人常常所做的那樣,我最後也賦予一個金發藝術家旅客以特有的不變的面容。
他可能帶我踏上他的旅途,我可能在聖洛大教堂①腳下向他告别,然後他朝着夕陽的方向遠去。
①聖洛大教堂,又稱聖洛聖母院,始建于十三世紀末、十四世紀初。
拉斯金認為該教堂三角楣的尖頂為火焰式建築之典範。
我的外祖母好容易下定決心去巴爾貝克,總不能”白去”一趟,所以她将要在一位女友家停留二十四小時。
我當天晚上從那人家裡再度踏上旅程,以免叨擾,同時也為了第二天白天能去參觀巴爾貝克教堂。
我們早已獲悉,這所教堂距巴爾貝克海灘相當遠,從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