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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二部 在少女們身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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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面的”飛”也安不住一樣。

    沒有什麼比聽到這些名字更會令我想到别的地名,如魯森市或馬丹市。

    我在飯桌上、在”大廳”裡那樣經常聽到我的外祖母提到這些地名,這些地名早已獲得了某種暗中的魅力,說不定其中還混進了果醬的香味,木材燃燒的味道和貝戈特哪一本書書頁的氣味,對面房屋那赭紅的顔色*,以至直到今天,這些地名象氣泡一樣重又從我腦海深處漂上來的時候,雖然它們要穿過一層層,才能達到表層,卻仍然保留着自己獨特的品性*。

     ①這些地名有真有假;有的在這條鐵路線上,多數不在這條線上。

    
有些小站高踞于自己的沙丘上俯瞰着遠方的大海,有些小站則位于大綠顔色*、形狀令人不快的小山腳下,已經準備睡去–那小山,形狀就象剛走進去的一間旅館房間裡的長沙發,山下是一些别墅,再伸展下去便是一個網球場,有時是一家賭場。

    賭場大門上的旗幟迎着涼爽的海風飒飒作響,場中空蕩無人,焦慮不安。

    初次向我顯示自己主人的小站,乃通過其司空見慣的外表來顯示–戴着白色*遮陽帽的打網球的人,生活在自己的柽柳和玫瑰身邊的車站站長,一位戴着扁平草帽的太太。

    那婦人沿着我永遠不會體驗得到的生活的日常軌迹,喚回在外久久不歸的獵兔狗,然後回到自己的木頭小闆房裡去,屋中已經燃起燈火。

    這些小站以這些司空見慣、使人非常熟悉的現象,無情地刺傷着我這陌生的目光和人生地不熟的心。

     我們走進巴爾貝克大旅社①的大廳,面對着仿大理石的偌大樓梯,我的外祖母不顧會增加那些陌生人的敵意和鄙視–我們就要生活在這些陌生人之中–在和旅社經理講”條件”時,又怎樣加重了我的痛苦啊!經理是個普薩式的人物,滿臉滿嘴都是毛病(挖掉好幾個疖子,在臉上留下了傷疤。

    由于祖籍遙遠,童年時期起便在世界各地闖蕩而口音混雜,給他的聲調留下了毛病),他身穿花花公子的大禮服,閃動着心理學家的目光。

    ”慢車”一到,他一般總是把闊老爺當成滿腹牢騷的人,而把住旅館的吝啬鬼當成闊老爺!他大概忘記了他自己一個月也掙不上五百法郎的薪水,卻深深鄙視那些認為五百法郎–或者更确切些,如他所說,是”二十五路易”–“是個數目”的人,總是把這些人當成是賤民的組成部分,而大旅社可不是給這些人預備的。

    在這家豪華大旅館裡,有些人并不花很貴的房錢卻也受到經理的敬重,這也是真的,條件是經理确切知道這些人注意開支是因為吝啬而不是因人窮。

    吝啬是一種毛病,在各個社會階層中均可遇到,因此它确實絲毫不會損害威望。

    有社會地位,這是經理唯一注意的事情。

    有社會地位,更确切地說,在他看來有說明地位高的标志,例如走進旅社大廳不脫帽啊,穿高爾夫球褲和緊身短上衣啊,從鑲金、帶紅的高級皮革煙盒裡往外掏雪茄煙啊之類(可惜,這些優越性*,我一樣也沒有)。

    他用講究的字眼去點綴自己的生意經,但意義總是用得相反。

     ①普氏1907-1914年夏天到卡布爾度假,他描寫的巴爾貝克大旅社便是卡布爾大旅社。

    
我坐在一張長椅上等待。

    我聽到外祖母拿腔拿調地問他:”房錢……是什麼價?……啊!太貴了,我這點錢可不夠!”他聽外祖母說話時,帽子也不摘下,還吹着口哨,外祖母也不生氣。

    我聽着這話,盡量逃進自己内心深處,竭力到一些永不改變的想法中去遊蕩,不讓任何有活力的東西露出我的軀體表面–就象動物的表皮出于抑制作用,當人們傷害它們的時候,它們裝死一動不動一樣–以便在這個地方不要太難受。

    我對這種地方還完全不習慣,看到别人對此很習慣就使我更加敏感。

    我看見一位衣着華麗的婦人,經理對她畢恭畢敬,對跟在她身後的小狗十分親熱;一個衣着講究、樣子可笑的青年,帽子上綴着羽毛,回到旅館,問”有沒有我的信”。

    所有這些人都将登上那假大理石的台階視為回家,他們似乎對這一切都很習慣。

    與此同時,一些大概很不精通”接待”藝術卻帶有”首席接待”頭銜的先生,嚴厲地向我投以邁諾斯、埃阿刻和拉達芒特①的目光(我将自己赤裸裸的心靈投入這目光之中,就像投入一個再沒有任何東西保護我的心靈的未知世界一樣)。

    再遠一些,在一扇關着的玻璃門後,有一些人坐在一間閱覽室内,要描寫這個閱覽室,要依次描寫我想到這些有權利在那裡安安靜靜閱讀的人上人所享的清福,想到如果我的外祖母不顧我會産生這樣的印象,命令我走進去的話,她會使我感到多麼恐懼,我恐怕必須相繼選擇但丁筆下賦予天堂和地獄的各種色*調了。

    ①這裡宙斯的三個兒子,他們死後被召至地獄作判官。

    邁諾斯的名字在《追憶似水年華》中經常出現。

     過了一會,我那種孤獨的印象更加濃重。

    我向外祖母承認,我感到不舒服,我覺得說不定我們很快就不得不返回巴黎。

    她沒有抗議,說她要出去買些物品,無論我們是走還是留下,反正這些物品都有用(後來我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給我買的,因為所有這些我缺的東西,都在弗朗索瓦絲身上);等待外祖母返回時,我到街上信步走走。

    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使大街保持着與室内同樣的炎熱,理發店和一家糕點鋪子還開着門,常客們在糕點鋪子裡站在迪蓋-特魯安①塑象前吃冰淇淋。

    這塑象引起我的快樂,那與他的形象出現在一本畫報中,也能使在外科醫生的候診室内翻閱畫報的病人得到快樂一樣。

    一些人對我相當無所謂,使我感到驚異。

    旅社經理滿可以建議我到城裡走走散散心,一個新住所,這種受罪的地方,在某些人眼裡也是可以顯得是”令人心曠神怡之小住地點”了。

    旅社的說明書就是這麼說的。

    這說明書可能有些誇大其辭,不過這是面向所有主顧的,他們專門迎合主顧之所好。

    确實,為了把主顧招到巴爾貝克大旅社來,說明書不僅提到什麼”美肴佳馔”、”遊藝場花園令人銷魂”,還說什麼”時裝女王陛下駐足,不被視為笨伯之人不會因奸污而不受懲罰,任何有教養的男子可能都不願意冒此風險。

    ” ①迪蓋-特魯安(1673-1736),是聖馬洛的海盜。

    他的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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