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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二部 在少女們身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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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黛特美麗非凡。

     可惜,如果說這世界上有誰比任何人都更離群索居的話,那就是我的外祖母了。

    如果她知道,我對輿論看得很重,我對哪一個人、哪些人有興趣,她甚至不會因此看不起我,也不會理解我。

    而這些人,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她大概一直到離開巴爾貝克也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

    我不敢向她招認,如果這些人看見她與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說話,我會非常高興,因為我感到侯爵夫人在旅館中很有威信,而且她的友情能在德·斯特馬裡亞先生眼中提高我們的地位。

    再說,我外祖母的這位女友在我心目中也根本不代表貴族中的一員:我的思想還沒有停駐在她的姓上面時,這個姓氏在我耳邊就已那麼熟悉,我已經司空見慣了。

    我還是孩童時,就常聽見家裡人提起這個姓。

    她的貴族頭銜也隻不過在姓氏上加上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特殊玩藝而已,就像一個不常見的名字一樣。

    街名也是如此。

    在拜倫爵士街①,那麼大衆化、那麼俗氣的羅什舒阿街②,或在格拉蒙街,③發現不了任何比萊翁思-雷諾街④或希波裡特-勒巴街⑤更高尚的東西。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也好,她的表兄麥克馬洪也好,并不使我想到一個什麼特殊世界的人。

    對麥克·馬洪⑥和也是共和國總統的卡爾諾⑦以及拉斯巴耶⑧,我也不加區分。

    弗朗索瓦絲一起買過拉斯巴耶和教皇庇護十一世的照片。

     ①拜倫爵士街位于巴黎第三區,于這位英國詩人逝世的次年1825年命名。

    
②以蒙馬特爾修道院女院長(1717�)瑪格麗特·德·羅什舒阿的名字命名,位于巴黎第九區。

    直到十八世紀時,該區有許多下等酒館。

    到普氏在世時,此區内有了布雷耶爾音樂廳及羅什舒阿通俗戲院(1910年成為現代劇院)。

    
③格拉蒙街位于巴黎第二區。

    此處原有格拉蒙家族之大公館,十八世紀末以此命名街道。

    
④萊翁思-雷諾街于1884年命名,位于巴黎第十六區。

    萊翁思-雷諾本為工程師,領導海岸燈塔事宜,著有關于法蘭西海岸照明之論文。

    
⑤希波裡特-勒巴街于1861年命名,位于巴黎第九區。

    希波裡特-勒巴為本區内洛萊特聖母院之建築師。

    
⑥麥克·馬洪,1873-1879年曾任總統。

    
⑦卡爾諾,1837年生,1894年被無zheng府主義者卡茲裡奧在裡昂暗殺。

    
⑧拉斯巴耶(1794-1878),政治家、醫生、記者,參加了1830年和1848年革命。

    
我的外祖母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出門在外,不應該再有什麼交往,上海濱不是為了去看望人的,要做這種事在巴黎多少時間都有;這寶貴的時間應該全部在露天,面對海浪來度過,而禮尚往來、客氣俗套會使你浪費寶貴的時間。

    她還以為所有的人都同意她的這個觀點,她下令,老朋友在同一旅館中巧遇,要演一出相互隐姓埋名的戲。

    她覺得這樣更方便一些。

    聽到旅館經理提到那個姓氏,外祖母隻是扭過頭去,作出似乎沒有看見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樣子。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明白我的外祖母并不一定要相認,于是自己也漫無目标地望去。

    她走遠了。

    我孤獨地留在那裡,好似一個落水者,一艘船隻似乎靠近了他,但是,接着,并沒有停下便消逝了。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也在這個餐廳中用餐,不過是在另一頭。

    住在旅館裡的人或者來這裡拜訪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甚至不認識德·康布爾梅先生。

    有一天德·康布爾梅先生和妻子接受邀請與首席律師共進午餐,果然我看到他并未向那位老婦人打招呼。

    首席律師與這位紳士同桌進餐,覺得十分光彩,喜不自禁。

    他回避往日的朋友,隻遠遠向他們擠擠眼睛,以便(還算是不加聲張地)暗示這一曆史性*重大事件,為的是不要讓人理解為這是敦請他們前來。

     “喂,我想您混得不錯,成了個時髦人物啦!”當天晚上首席審判官的老婆對他說。

     “時髦?為什麼?”首席律師問道,故作驚訝地掩飾自己的喜悅,”是因為我請的客人嗎?”感到自己再裝不下去了,他這樣說道,”可是有幾位朋友共進午餐,有什麼可時髦的呢? 他們反正得在哪兒吃飯呀!” “就是,就是時髦!他們就是德·康布爾梅夫婦①吧,是不是?我确實認出來了。

    那是一位侯爵夫人。

    而且是貨真價實的。

    并不通過娶妻得到的頭銜。

    ” ①”德”是加在貴族爵位上的一個标記,一般應說”德·康布爾梅侯爵”,不應與爵銜分開,隻加”德”字。

    首席審判官老婆如此說話,表明她對上流社會很不熟悉。

    
“嗨,她是很樸實的一位女子,非常可愛,一點沒有客套。

    我以為你們會來,我直跟你們打招呼……你們來了,我不就給你們介紹了!”他用輕微的譏諷口吻使這個提議的重要性*稍微減弱一些,就像阿絮埃呂斯對愛絲苔爾說:”要不要把我這列國給你一半?”①一樣。

    ①見拉辛名劇《愛絲苔爾》第二幕第七場。

    三國演義 “不,不,不,不,我們還是躲起來,像平平常常的紫羅蘭一樣的好。

    ” “我再跟你們說一遍,你們不該那樣,”首席律師回答道,反正危險已經過去,他膽子壯起來了,”他們還會把你們吃了! 咱們玩牌吧?” “太好了,我們都不敢跟您提這個了,你們現在請侯爵夫人吃飯了!” “噢,算了吧,這些人毫無不同尋常之處。

    喂,我明天晚上要去跟她們吃飯。

    你願意不願意替我去?我這麼說是真心誠意的。

    說老實話,我也一樣喜歡呆在這裡。

    ” “不,不,不!……那人家要把我當反動分子撤職了!”首席審判官大叫大嚷道,因為自己開的這個玩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您也一樣,人家在菲特爾納接待您,”他扭過身對公證人說話,加上這麼一句。

     “噢!我每個禮拜天去,一個門進,另一個門出。

    但是他們可不像在首席律師家那樣在我家吃飯。

    ” 德·斯特馬裡亞先生那一天不在巴爾貝克,真叫首席律師遺憾。

    但是他很狡詐地對飯店侍應部領班說: “埃梅,你可以告訴德·斯特馬裡亞先生,他并不是在這間餐廳裡吃飯的唯一貴族。

    今天中午與我一起用午飯的那位先生,你可看見?嗯?小胡子,軍人模樣?對,那就是德·康布爾梅侯爵!” “真的嗎?怪不得呢!” “這應該向他表明,他并不是唯一有貴族頭銜的人。

    捉弄捉弄他好了!煞一煞這些貴族的威風,不是壞事。

    埃梅,你知道嗎,我說的這些話,請你一點也别告訴他。

    這倒不是為我自己。

    再說,這些他全知道得一清二楚。

    ” 第二天,德·斯特馬裡亞先生知道了首席律師為他的一個朋友辯護的事,親自出馬自報家門。

     “咱們共同的朋友德·康布爾梅夫婦本來正是打算讓咱們在一起聚聚的,不巧咱們安排的日程湊不到一塊,總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首席律師說道,像所有撒謊的人一樣,自以為人家是不會設法弄清某一個無足輕重的細節的。

    實際上某個細節便足以(如果碰巧你掌握了樸素的事實真相,那真相與這細節相互矛盾)揭示某人的性*格,并叫人永遠對你存有戒心。

     我象往常一樣望着德·斯特馬裡亞小姐。

    她父親走開去與首席律師談話時,就更方便。

    她的儀态顯得異常放肆,又始終特别優美。

    例如,她雙肢支在桌上,将酒杯舉到前臂之上,目光冷淡,很快就無精打采,固有的,家傳的生硬,她的聲音中個人的抑揚頓挫掩蓋不住這種冷淡和生硬,從口氣裡人們可以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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