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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二部 在少女們身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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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m>①勒布(1849-1928),法國畫家,早期自由發展,1877年他與莫奈、畢沙羅、德加結識。

    深受印象派影響。

     ②紀約曼(1841-1927),法國畫家,與印象派畫家關系密切,自覺與塞尚和畢沙羅最接近,其作品已顯示出表現主義與野獸派的某些特點,但總的來說他是自然主義的。

    
德·夏呂斯先生的理想非常做作,這也是真的,如果”做作”這個修飾語可以與理想這個詞聯系起來的話,也就是說,既有社交氣又有藝術性*。

    幾個姿色*傾城又有罕見文化素養的女性*,兩個世紀以前,她們的祖先就已與君主制度全部的榮光與風雅結為一體。

    他從這樣的幾個女性*身上找到了出衆超群的東西,使他能夠和她們在一起才感到快樂。

    誠然,他對這些女性*的欽佩是誠心誠意的,但是她們的名字所喚起的許多曆史與藝術上的模糊回憶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恰如賀拉斯的一首頌歌說不定比如今的一些詩歌遜色*,但是一個文人讀起前者來會感到快樂,對後者卻無動于衷,對古代的回憶是他感到快樂的原因之一。

    這些女性*中的每一個,與一個漂亮的布爾喬亞女子相比,對他來說,猶如那些古畫之于當代一幅畫着一條路或一次婚禮的油畫。

    對那些古畫,知道它們的曆史,從定購這些畫的教皇或國王開始,中間又經過什麼大人物,這些畫,通過饋贈,購買,取得或繼承遺産,又喚起我們對某一重大事件的回憶,至少也喚起我們某一有曆史意義的聯想,因此我們獲得的知識便賦予這些作品以一種全新的用處,增強了我們頭腦中或我們博學中擁有财富的感覺。

    如果與德·夏呂斯先生的偏見相似的偏見妨礙這幾位貴婦人去與血統不那麼純正的女性*為伍,而将她們未起任何變化的崇高完整地奉獻到他的祭壇上,就象某一十八世紀建築的門面,由玫瑰色*大理石平滑的廊柱支撐着,新朝代來到并未絲毫改變這門面一樣,他是很為此慶幸的。

     德·夏呂斯先生贊賞這些女性*真正精神崇高,心地高尚①,就這樣用模棱兩可來搞文字遊戲,這模棱兩可欺偏了他自己,其中也有這一含混概念、這種将貴族、心地高尚與藝術混為一談所造成的虛假表象,同時也有夏呂斯先生誘人的一面。

    對于我外祖母這樣的人,這種引誘是非常危險的。

    一個貴族,隻看到自己的營盤,對其餘的則不聞不問,他的偏見更荒唐,但也更無害人之心。

    對我外祖母來說,她似乎覺得這種偏見過于可笑,但是一旦某種東西在超人智慧的外表下出現,她就無還手之力了,以至她以為王子所有的人都出衆超群,令人豔羨,因為他們得以有拉布呂耶爾②和費納龍③這樣的人作私人教師。

     ①在法文中,這裡用的”崇高”和”高尚”字眼與”貴族”為同一個詞–ńoblesse。

    
②拉布呂耶爾1684年被指定為波旁公爵(1668-1710)的曆史、地理、法國各機構、哲學教師。

    
③國王路易十四于1684年任命費納龍為其孫子勃艮第公爵(1682-1712)的私人教師。

    
在大旅社門前,三位蓋爾芒特家人離開了我們。

    他們到盧森堡親王夫人家用午餐去了。

    就在外祖母向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道再見,聖盧向外祖母道再見的時候,直到此刻沒有與我講過話的德·夏呂斯先生向後走了幾步,來到我身邊。

     “今天晚上晚飯後,我要在維爾巴裡西斯嬸母房内喝茶,”他對我說,”我希望你能賞光與你外祖母前來。

    ”說完他追侯爵夫人去了。

     這天雖是星期天,旅館門前的出租馬車并沒有度假季節開始時多。

    尤其是公證人的妻子,她覺得因為不去康布爾梅家而每次租一輛馬車實在太破費,幹脆待在自己房間裡。

     “布朗代太太身體不适嗎?”人們問公證人,”今天沒見她呀!” “她有點頭疼,天這麼熱,又下雷陣雨。

    有一點事她就要……我想今天晚上你們能看見她。

    我已經勸她下樓了。

    這會對她有好處。

    ” 我以為德·夏呂斯先生邀請我們去他嬸母那裡,是想彌補上午散步時他對我表現出的無禮,我也不懷疑他肯定通知了他的嬸母。

    但是,當我走進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客廳,想向她的侄子問好時,我在他周圍轉來轉去,一點搭不上話。

    他正用尖細的嗓門,針對他們的某個親戚講一個相當不懷好意的故事。

    我無法捕捉他的目光。

     我下定決心向他問好,而且聲音相當大,為的是提醒他注意我的存在。

    可是我明白他早已注意了我的存在。

    因為就在我躬身施禮而從我的雙唇還沒有發出一個字音的時候,我看到他伸出兩根手指叫我握,而眼睛卻沒有轉過來,亦未中斷他的談話。

    顯然,他看見了我,隻是不露聲色*。

    這時我發現他的雙眼從來都不定睛望着談話對方,而是不停地四面轉動,就象某些受驚野獸的眼睛,或者露天小販的眼睛。

    這些露天小販,他們一面大吹特吹,展示他們那違法的商品,一面頭雖不轉,卻眼觀四路,窺視着警察會出現在地平線上的各點。

     我看出,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看見我們來了很高興,但是她似乎沒有料到我們會到來。

    我有點驚異。

    德·夏呂斯先生對我外祖母說:”啊,你們來了,這個主意真不錯。

    嬸嬸,這真好,是不是?” 我聽到這話,更驚詫莫名。

    顯然他發現他嬸母見我們進來大吃一驚,作為慣于定調子的人,他想隻要指出他本人感到很高興,就足以将這驚訝變成快樂了,而且我們前來也确實應該激起快樂的情緒。

     這件事他算計對了,因為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對她侄子看得很重,而且知道要讨他開心是多麼困難。

    她似乎突然發現我外祖母有什麼新的優秀品質,不斷地殷勤招待她。

     我無法理解,德·夏呂斯先生在幾小時之内便将當天早上向我發出的邀請忘得一幹二淨。

    這邀請雖然很簡短,但表面上看是那樣有意為之,那樣經過考慮,他竟然将這個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稱作我外祖母的”好主意”。

    我那時還是”丁是丁,卯是卯”的,直到後來長大了,才明白:對于一個人的意圖到底如何,不是向他本人詢問就能得知真相的;甯願冒産生誤會的危險,誤會說不定未引人注意就過去了,這種風險遠遠小于天真地認死理。

     “先生,”我懷着非要弄個一清二楚的心情對他說,”您可記得,不是您向我要求,請我們今晚來的嗎?” 沒有一個動作,沒有一點聲音能透露出德·夏呂斯先生聽到了我的問題。

    看到這種情景,我又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就像外交家或那些鬧了别扭的年輕人一樣,他們不厭其煩地要得到對方的澄清,但是毫無用處,對方就是下定決心不予以澄清。

    德·夏呂斯先生并不給我進一步的答複。

    我仿佛看見他的雙唇上掠過一絲冷笑,那是居高臨下品評别人的性*格和所受教育的人發出的冷笑。

     既然他拒絕給予任何解釋,我便嘗試自己作出解釋,結果我在數種解釋之間猶疑不決,哪一種解釋都不能算是合情合理。

    可能他想不起來了,或者是我将他今天上午對我說的話理解錯了……更可能的是,由于傲慢,他不願意顯出自己曾極力吸引他蔑視的人的樣子,而甯願将他們到來的主動推到他們自己頭上。

    如果是這樣,既然他蔑視我們,那為什麼他又非要我們來不可呢,或者更正确地說,他非要我外祖母來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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