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風雅王子,并且像一個年輕的威爾士親王一樣統治一個宮廷。
自那以後,我經常極力回憶在海灘上西莫内這個名字是怎樣對我産生回響的,那時我還辨别不出它的形式,對這個名字也沒有把握,至于它意味着什麼,指的是這一個人抑或是另一個人,也不肯定。
這個名字對于我們下面的故事充滿了激動人心的既模糊又新鮮的感覺,每一個字母、每一秒鐘,都由于我們不斷的重視更深地刻在我們的心上,這個名字變成了(從我對小西莫内的态度來說,隻是幾年以後才如此)回到我們腦海中(或睡醒時,或昏厥之後)的第一詞彙,甚至先于”現在是幾點鐘”,”我們在什麼地方”這些概念,甚至先于”我”這個字,似乎它所指的人就是我們自己,更勝于我們自己,似乎失去知覺一刻以後,先于一切休止的休止,便是沒有想到這個詞彙的那個過程。
不知為什麼,從第一天起,我心裡便想,西莫内這個名字大概是這些少女之中哪一個的名字。
我不斷地琢磨,怎樣能夠結識西莫内一家。
當然是通過她認為地位比她高的人。
如果這些人隻是市井小民中的小煙花女,要叫她不要産生瞧不起我的看法,大概也不難。
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故友,隻要沒有戰勝這種蔑視,對于蔑視你的人,就不能完全将你納入他心中。
每次彼此那樣不同的女子形象進入我們心中的時候,除非遺忘,或其它形象通過競争将前一個形象排擠出去,隻有當我們将這些外來人變成與我們自己相似的某種東西之後,我們的心靈才會得到安甯。
在這方面,我們的心靈與我們的肉體具有同樣的反應和活動。
我們的肉體不能容忍異體的侵入,除非立刻将入侵者消化或同化。
小西莫内大概是所有姑娘中最俏麗的那個–我似乎覺得,她本可以成為我的情婦的,因為隻有她一個人兩、三次扭頭顧盼,似乎意識到了我那死死盯住的目光。
我問開電梯的,在巴爾貝克是否認識什麼人,姓西莫内。
此人不喜歡說他對什麼事不知不曉,便回答說,他似乎聽人提起過這個姓。
到了最後一層,我請他叫人将外地人的最新名單給我送來。
我從電梯裡走出來,但沒有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而是在走廊裡一直向前走去。
此刻,雖然管這一層樓的仆役害怕穿堂風,也已将走廊盡頭的窗戶打開。
這扇窗子不向着海,而是朝着小山和山谷,但人們從來也不曾看清楚外面的景色*,因為窗上的玻璃不透明,且常常關着。
我在窗前稍事停留,也就是對這個”景”朝拜一下的時間。
這一次,倒叫人可以望見比小山更遠的地方。
旅館背依這座小山,山上,隻在遠處有一房舍,但是遠景以及落日的餘晖在保留了其大小的同時,又用精緻的雕刻和絲絨般的首飾匣裝飾了它,猶如裝飾微型建築模型一般。
好象聖物,隻在難得的日子才拿出來供信女善男們瞻仰的金銀或琺琅制小寺廟或小教堂。
可是這朝拜的時刻已經為時過長,仆役一手拿着一大串鑰匙,另一隻手觸到他那教士無邊圓帽上向我敬禮,因為晚上空氣清新而涼爽,倒沒有将帽子摘掉。
他已經走來又把兩扇窗闆關上了,就象将聖人遺骸盒的兩扇門闆關上一樣,這樣也就為我的頂禮膜拜遮住了小型的聖殿和金色*的聖物。
我走進自己的卧室。
随着季節向前推移,從窗中看到的畫面也變了,首先是室内很明亮,隻有天氣-陰-霾時,室内才昏暗。
這裡,在海藍色*的玻璃裡,在我窗戶的鐵框中,鑲嵌着大海,就象鑲在教堂彩繪玻璃的鉛條中一樣。
大海那圓形的波濤使玻璃變得無邊無際。
在海彎那整個布滿岩石的深深邊緣上,大海撒開一些三角,三角上裝飾着細膩的筆觸勾畫出來的不動的飛沫,或皮薩内羅筆下的羽毛①,雪白的、永不褪色*的、奶油般的琺琅色*把這些三角固定在那裡。
在加萊②的玻璃制品中,這代表着一層白雪。
①可能指皮薩内羅(意大利畫家及木刻家)所作鳥類草圖,保存在盧浮宮中。
②加萊(1846-1904),他于1890年創立了一所适用于工業的藝術學校–南錫學校。
其玻璃藝術作品在萬國博覽會上獲得極大成功。
他的藝術以對大自然的熱愛和研究為基礎,本人作為有實踐經驗的植物學家,又将植物題材用于其裝飾藝術及玻璃制品中。
不久,白晝漸短。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淡紫色*的天空,似乎被太溝那僵硬的、幾何圖形的、轉瞬即逝的、閃閃發光的面龐打上了烙印(好像代表着什麼神奇的符号,神秘的鬼怪),沿着地平線的鍊條正向大海彎下身去,猶如主祭壇上方的宗教畫,落日餘晖的各個部分,映在沿牆擺開的桃花心木低矮書櫥的玻璃上,我心目中已将它與由它脫胎而來的名畫聯系在一起,似乎那是昔日某大師為哪一個宗教團體在一個框架上繪制的幾組場景,後來在博物館的大廳中,人們将它一片一片分開陳列,觀衆隻有通過想象才能将它們放到祭壇後部裝飾屏組畫上原來的位置上去。
幾個星期過後,我上樓時,已經日落了。
大海上方,天空是一條火紅的彩帶,與我在貢布雷散步歸來準備下樓到廚房用晚飯時在髑髅地①頂上之所見一模一樣。
這火紅的彩帶,是完整的一片,又象肉凍一樣可以切開。
頃刻大海已經發涼,變成藍色*,好似人稱鲻魚的那種魚,天空則像我們過一會在裡夫貝爾叫的鲑魚一樣粉紅,這一切,更增加了我就要更衣外出晚宴的快樂心情。
沉重的暮霭,煙灰般黑色*,有光澤,瑪瑙那樣堅實,肉眼看得見,緊貼着海洋,吃力地從海上升起。
這兒幾片,那兒幾片,高高低低,一層一層,越來越寬闊。
最後,最高的幾層向已經變形的根莖彎下身來,一直到脫離了直到此刻支持着它們的重心,似乎就要将已到中天高度的腳手架拖走,将它扔到大海中去。
①髑髅地原指《聖經》中耶稣受難的地方。
我從前坐在車廂裡有一種印象,覺得需要從困倦和關在一間房裡受監禁的狀态中解脫出來。
見一艘輪船如夜行者一般遠去,也使我産生同樣的印象。
但是,在此刻我自己置身的房間裡,我并不感到受監禁。
因為一小時以後,我就要離開這裡乘馬車外出。
我撲到床上。
我看得見距我相當近的船隻。
奇怪,人們在夜間也看得見船隻在黑暗中移動,好似顔色*幽暗、默默無聲卻沒有入睡的天鵝。
我似乎覺得自己就在一艘輪船的卧鋪上,大海的畫圖從四面八方将我團團圍住。
不過,确實經常隻是一些畫圖而已。
我忘記了,在畫圖的色*彩下,海灘正在形成凄慘的空曠地帶,夜晚那不安的海風吹遍整個海灘。
剛到巴爾貝克時,夜風襲來,我是那樣焦灼不安。
現在,即使在我的房間裡,我的全部心思仍在我目睹從我面前走過的幾個少女身上,我的情緒再也不能平靜,再也不能停留在事不關己的狀态。
在我心中,是不會産生真正富有美感的印象了。
等待着去裡夫貝爾晚宴更使我心浮氣躁起來。
在這種時刻,我的意念停留在軀體的表面上。
我就要給這軀體穿上衣服,以便在那燈火輝煌的飯店中,在打量我的女性*目光前,盡量顯得讨人喜歡。
我無法在事物的色*彩後面注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