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上,連衣裙緊貼在她身上,清楚地突出了她的優美的線條。
數不勝數的閃光片是她上衣的唯一裝飾物,有鑽石的,也有其他金屬的,長的長,圓的圓,光彩奪目,美不勝收。
但是,盡管兩人的打扮迥然不同,在親王夫人把自己的座位讓給堂嫂後,她們卻互相轉過臉來,用贊賞的目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毀滅
也許第二天當德·蓋爾芒特夫人同别人談起親王夫人過于繁瑣的發式時,臉上會露出揶揄的微笑,但她肯定會說,親王夫人仍然使人着迷,她的打扮仍然令人贊歎不已。
盡管親王夫人感到她堂嫂的服飾有點兒平淡乏味,多少露出了一點時裝店的痕迹,但她也發現她的打扮于樸素中顯高雅。
此外,她們所受的教育注定她們和諧一緻,這樣也就抵銷了她們在服飾和姿态上的差異。
優美的儀态在她們之間展示了一條條無形的有着強大磁力的線條,公主爽朗的性*格和這些線條合而為一,而公爵夫人正直的品格受到磁力的吸引,又折射回來,散發出溫柔和魅力。
如同正在舞台上演出的戲那樣,要了解拉貝瑪出神入化、個性*鮮明的表演,隻須把她扮演的,而且隻有她才能扮演的角色*交給随便哪個演員去演,就可以比較出高低。
與此相仿,如果觀衆向樓座舉目張望,就會發現在兩個包廂中有一種”安排”,觀衆會以為是蓋爾芒特親王夫人故意做出的安排:他們會看到莫裡安瓦爾男爵夫人矜持,缺乏教養,煞費苦心地模仿德·蓋爾芒特夫人的打扮和風度;而德·康布爾梅夫人幹癟的身子挺得筆直,尖頭尖腦,頭發上豎着一根柩車上的羽飾,活象一個領撫恤金的踩在鋼絲繩上的鄉下女人。
按理說,在這個荟萃着當年最令人矚目的女性*的劇場内不應該有德·康布爾梅夫人的一席之地。
在這個劇場裡,那些包廂–包括最高層的包廂,從底下看,高層的包廂猶如一個個插着人花的大籠子,被天鵝絨隔牆的紅缰繩系在大廳的圓拱上–和坐在包廂裡的最出風頭的貴婦構成了巴黎社交界的一幅短暫的全景。
死人、醜聞、疾病、霧霭很快會使這全景發生變化,但此刻注意力、烘熱、眩暈、灰塵、優雅和厭煩卻把它固定在這下意識的等待和平靜的冬眠狀态那悲壯而永恒的一刹那間。
事後人們會感到,這一刻好象是炸彈爆炸前的平靜,或是一場火災第一股火光的前兆。
德·康布爾梅夫人能在這裡出現,得歸功于帕爾馬公主。
象大多數貨真價實的公主一樣,帕爾馬公主毫不崇尚時髦,熱衷于慈善事業,并且引以自豪。
她對慈善的熱愛可以同她對所謂藝術的情趣相提并論。
她常常把這個或那個包廂租給象德·康布爾梅夫人那樣的人。
這些人雖不屬于上流社會,但由于在一起搞慈善,帕爾馬公主同她們聯系密切。
德·康布爾梅夫人目不轉睛地看着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和親王夫人。
這對她也許更自然些,因為她同她們沒有正式交往,不能湊上去同她們打招呼。
然而,她很想到這兩位尊貴的夫人府上去作客,這是她十年來苦苦追求的目标。
她打算在五年内實現這個目标。
可是她得了一種不治之症,她自以為自己醫學知識淵博,認定自己的疾病醫不好了,因而擔心活不到那個時候。
但是這天晚上,當她一想到那些不屑與她交往的貴婦們一定會注意到她身邊坐着她們的一個朋友,年輕的博澤讓侯爵,就不禁喜形于色*。
這位年輕的侯爵是德·阿讓古爾夫人的兄弟,和兩個社交界都有來往,二流社交界的女人總喜歡帶着他出現在上流社會的貴婦面前,以擡高自己的身價。
他坐在德·康布爾梅夫人身後的一張椅子上,椅子橫放着,便于他朝其他包廂張望。
那些包廂裡的人他都認識。
他一頭金發,相貌英俊,風度翩翩。
他潇灑而迷人地挺直腰,微微擡高身子,向各個包廂裡的人緻意,碧藍的雙眸閃爍着微笑,彬彬有禮,落落大方,宛若古銅版畫上的一個高傲而愛獻殷勤的大貴人,形象逼真地刻在他那個包廂的長方形的斜面上。
他經常和德·康布爾梅夫人一起上劇院看戲。
在劇場内,在出口處和門廳裡,他勇敢地站在她身旁,而周圍到處是他的有身分的女友,他盡量少和她們講話,免得她們為難,就好象他身邊帶了個壞女人似的。
假如這時蓋爾芒特親王夫人從他身邊經過,袅袅婷婷,千姿百态,一件無與倫比的大衣一直拖到地面,象是迪安娜①女神下凡,引得衆人都回過頭來看她(尤其是德·康布爾梅夫人),德·博澤讓先生就會和她的女伴交談得更加熱烈,對親王夫人投來的親切而迷人的笑靥,隻報以不自然的微笑,含蓄而不失禮貌,冷淡而不失寬厚,害怕向她獻殷勤會使她一時陷入窘境。
①羅馬神話中的月神,是狩獵女神。
德·康布爾梅夫人即便不知道包廂屬于蓋爾芒特親王夫人,也能從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對演出的專注猜出她是客人。
公爵夫人是為了使她的女主人高興才做出興緻勃勃的樣子來的。
但是,與這股離心力并存的還有一股向心力,這股由同一個願望–讨女主人高興的願望–發展起來的向必力,把公爵夫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她自己的打扮上(她的羽飾,她的項鍊,她的裙子上衣)和親王夫人的打扮上。
她似乎在當衆宣布她是她堂弟媳的臣民和奴隸,是為了看望她的堂弟媳才到這裡來的,包廂的女主人願到哪裡–哪怕是非常奇怪的念頭–她都打算跟到哪裡。
她把劇場裡的其他人都看作是好奇心強、愛東張西望的陌生人,盡管那裡有她的許多朋友,而且,前幾個星期,她還坐在他們的包廂裡,對她們表示出一周一次的同樣專一、同樣相對的忠誠。
德·康布爾梅夫人沒想到今晚上能看見公爵夫人,因而不勝驚訝。
她知道今天很晚的時候公爵夫人還在蓋爾芒特城堡,推測她不會離開那裡。
不過,她聽人說過,有時候,巴黎上演的某一出戲使德·蓋爾芒特夫人感到興趣,她和到蓋爾芒特森林狩獵的人一起用完茶,就會叫人給她備車,黃昏啟程,飛速穿過薄暮籠罩的森林,登上大路,在貢布雷換乘火車,晚上趕回巴黎。
”可能她是專程從蓋爾芒特趕來聽貝瑪唱戲的。
”德·康布爾梅夫人尋思着,對她不勝崇敬。
她記得曾聽斯萬含糊其詞地說過(他和德·夏呂斯先生在一起時盡用這種隐語):”公爵夫人是巴黎最高貴的人,是千裡挑一,萬裡挑一的菁華。
”然而,我是通過蓋爾芒特、巴伐利亞和孔代這些名字,想象出這對堂妯娌的生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