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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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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在中古時代的景象混合在一起,成了我經常做的一個夢。

    睡夢中我看見大海的波濤凝固不動,就象彩繪玻璃上的畫圖,中間有一座中世紀的古城;一衣帶水把城市一分為二;綠色*的海水在我腳下延伸出去,沐浴着對岸一座東方風格的教堂和一些古老的房屋;這些房屋在十四世紀還存在,因此,朝它們走去,就仿佛在追溯曆史。

    在這個夢中,大自然學會了藝術,大海變得具有中世紀風格;在這個夢中,我渴望做到并且以為做到了力不所及的事。

    這種夢,我似乎做過很多次,但是,因為夢中想象的東西一般都屬于過去,雖然從沒有見過,卻十分眼熟,所以我以為不是在做夢。

    可是相反,我發現我的确常常做這種夢。

     ①基督教的齋戒節期,即複活節前46天,節期内停止一切娛樂活動。

    
人在睡眠時會變得軟弱無力,這一特征也反映到我的睡眠中,不過是象征性*的: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朋友的面孔,因為人睡覺時閉着眼睛;我在夢中沒完沒了地為自己辯解,但當我想對朋友陳說理由時,我感到聲音梗在喉嚨口出不去,因為人睡眠時說話總是含含糊糊;我想走到他們身邊去,但我挪不開腿,因為人在睡眠時不走路;突然我出現在他們面前,滿面羞愧,因為人睡覺時不穿衣服。

    因此,閉緊眼睛,抿緊嘴唇,捆住雙腿,赤裸着身體,這就是我在睡眠中所看見的睡眠人的圖像,它很象斯萬送給我的那幾張有名的寓意畫,在畫中喬托①把嫉妒女神畫成嘴裡銜着一條毒蛇的惡神。

     聖盧來巴黎了,但隻能呆幾個小時。

    他向我保證,他一直沒有機會同他舅媽談我的事:”奧麗阿娜一點也不讨人喜歡,”他對我說,真誠地暴露了他的思想,”她已不是從前的奧麗阿娜,人家把她變壞了。

    我向你保證,她不值得你關心。

     你太看重她了。

    你願意我把你介紹給我的普瓦克提埃表嫂嗎?”他又說,也不管我感不感興趣。

    ”她年輕,聰明,一定會中你意的。

    她嫁給了我的表哥普瓦克提埃公爵。

    我表哥人挺好,就是不太聰明。

    我同我表嫂談起過你。

    她要我把你帶去。

    她比奧麗阿娜可漂亮多了,也比她年輕。

    她是一個可愛的人,你知道,是一個好人。

    ”這是羅貝最近用更大的熱情學會的表達方式,表示一個人性*情溫和:”我不能說她是重審派,應該考慮她所處的環境。

    不過她畢竟說了句公道話:’假如德雷福斯是無辜的,那把他囚禁在魔鬼島②就太可怕了!’你聽明白了,是嗎?此外,她對她從前的幾個女教師都很好,家裡人讓她們走側邊的樓梯,她堅決不同意。

    我向你保證,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其實奧麗阿娜并不愛她,因為她感到人家比自己聰明。

    ” ①喬托(1267-1337),意大利文藝複興初期的畫家,雕刻家和建築師,是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第一個探索用新的方法作畫的畫家,創作了許多具有生活氣息的宗教畫。

    
②拉美法屬圭亞那沿海的島嶼,德雷福斯于1895年4月至1899年6月被囚禁在該島。

    
盡管弗朗索瓦絲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同情蓋爾芒特府上的一個仆人–這個仆人甚至在公爵夫人不在家時也不能去看望他的未婚妻,因為門房很快就會報告上去–可她照樣為聖盧來訪時她不在場遺憾了半天。

    她沒見着聖盧是因為她現在也經常出門。

    哪一天我需要她了,哪一天她必定出門。

    不是去看兄弟,就是去看侄女。

    最近她女兒來巴黎,出門就更勤了。

    我因為她不在我身邊侍候我,心裡很不愉快,再加上她去看望的又都是她的親人,我就更加惱怒,因為我預料到她會把這種串親戚說成是天經地義的事,符合聖安德烈教堂的規定。

    因此,我一聽到她解釋就會很不公正地大發脾氣,何況她說話的方式特别,我就更是怒不可遏。

    她從不說:”我去看我的兄弟了,我去看我的侄女了”,而是說:”我去看兄弟了,我’跑着’進去給侄女(或我的賣肉的侄女)問聲好了”。

    至于她的女兒,她要她回貢布雷去。

    可她女兒卻不幹,她學着風雅女人的樣,講話中插進一些縮語,聽上去俗不可耐。

    她說,貢布雷沒有一點趣味,在那裡呆一個星期都受不了。

    她更不願去弗朗索瓦絲的妹妹家,那裡是山區,她說山區不怎麼有趣。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使有趣這個詞有了一個新的可怕的含義。

    弗朗索瓦絲的女兒下不了決心回梅塞格利絲,她認為那裡的人”蠢得不行”,在集市上,那些饒舌婦,那些”鄉巴佬”會發現自己同她沾親帶故,會說”唷,那不是已故巴齊羅的女兒嗎?”她甯死也不肯回到那裡去定居,”現在她嘗到巴黎生活的滋味了”,弗朗索瓦絲說。

    盡管弗朗索瓦絲思想守舊,但當女兒對她說:”嗳,母親,如果你不能出門,就給我寄一封氣壓傳送的快信來好了”,這時,為了使女兒高興,她也不得不對這個新”巴黎女郎”的改革精神表示贊賞。

     天氣突然又轉冷了。

    ”出去?出去幹什麼?找死呀?”弗朗索瓦絲說,因為這個星期她的女兒、兄弟和賣肉的侄女都到貢布雷去了,她甯願呆在家裡。

    況且,她是我萊奧妮姨婆的物理說的最後一個信徒,我姨婆的這個理論對她多少還有影響,因為,她在談到這個不合時宜的倒春寒時又補充了一句:”因為上帝還沒有息怒。

    ”對她的抱怨,我隻是無精打采地付之一笑。

    她的預言絲毫也不使我感興趣,因為無論如何我會有好天氣的。

    我仿佛已經看見菲埃索爾市①的山頂上初升的太陽發出萬道光芒,我沐浴着和煦的陽光,渾身暖洋洋;眩目的光線刺得我眯縫着眼睛,象是在微笑;眼睑猶如用潔白的大理石做成的長明燈,彌漫着淡淡的紅光。

    我仿佛又聽見了意大利的鐘聲,不僅如此,意大利也仿佛随着鐘聲來到我的身旁。

    我一定能手捧鮮花,慶祝我意大利之行周年的紀念日的,因為自從巴黎出現倒春寒,林蔭道上的栗樹、梧桐樹和我們院子裡的那棵樹,仿佛浸沒在凜冽的寒風中,可是古橋的水仙花、長壽花和銀蓮花卻迎着寒風吐出了嫩芽,就象養在淨水中的嬌花。

    記得有一年,當我們為封齋期結束後的旅行做準備時,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①意大利城市,位于一座山上,是古代伊特魯立亞,繼而是羅馬的文化發源地。

     我父親說,聽了A.J.鮑羅季諾先生的話,他現在才知道德·諾布瓦先生和他在蓋爾芒特府上相遇時是要到哪裡去。

     “他是去拜訪德·維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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