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個鐘表匠,問他是不是來給挂鐘上發條的。
”
“侯爵夫人,您剛才講到了莫萊先生的帽子,我們可以象亞裡士多德那樣,立刻對這個問題作一番假想的考證,”投石黨曆史學家說。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一席話使他放下了心,然而他說話的聲音仍然很微弱,除了我,誰也沒有聽見。
“這位可愛的公爵夫人,确實了不起,”德·阿讓古爾先生指着正在同G……聊天的德·蓋爾芒特夫人說,”不管在哪個沙龍,名人一來總坐到她身邊。
當然羅,隻有風頭人物才能這樣。
不可能每天都是博雷利,施倫伯格①,或阿弗内爾②。
不過,不是他們,也會有比埃爾·洛蒂先生③或埃德蒙·羅斯當先生④。
昨晚,在杜多維爾府上(順便提一句,她頭上戴着祖母綠冠冕形發飾,身上穿着有長拖裙的玫瑰色*晚禮服,顯得光彩照人),她的一邊坐着德沙涅爾先生⑤,另一邊坐着德國大使。
她同他們激烈地争論着中國問題。
客人大多離他們有一段距離,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以為要爆發戰争了。
說真的,她俨然象小圈子的王後。
”
①施倫伯格(1877-1968),法國作家,擅長心理分析。
②阿弗内爾(1823-1902),法國文學家,著有《政治之歌》,叙述帝國時代的主要事件。
③洛蒂(1850-1923),法國作家,著有《冰島漁夫》。
④羅斯當(1868-1918),法國詩人和劇作家。
名著有《西哈諾》。
⑤德沙涅爾(1855-1922),法國政界人物。
大家都圍到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身邊看她畫畫。
“這些花的顔色*真象天空玫瑰色*,”勒格朗丹說。
”我是說玫瑰色*的天空。
因為既然有天空藍色*,也就有天空的玫瑰色*。
不過,”他壓低嗓門,想隻讓侯爵夫人聽見,”我相信我更喜歡您這畫上的肉紅色*,絲一般的光亮,就象真的一樣。
啊!皮薩内羅①和揚·範·赫伊絮姆②畫的花卉雖然精緻,但是缺乏生氣,比起你的畫來真是望塵莫及。
”
①皮薩内羅(1395-1455),意大利畫家。
②揚·範·赫伊絮姆(1659-1716),荷蘭畫家,擅長畫風景和花卉。
不管多麼謙遜的藝術家,都願意人家說喜歡他甚于他的同行,不過他也會随便為他們說幾句公道話。
“您所以有這個印象,是因為他們畫的全是他們那個時代的花卉,我們并不熟悉。
不過,他們的藝術造詣還是很高的。
”
“啊!那個時代的花卉!妙極了!”勒格朗丹驚歎道。
“您是在畫美麗的櫻花吧……要不就是五月的玫瑰,”投石黨曆史學家說。
對于花卉他不大内行,但聲音聽上去卻很自信,因為他已經忘記帽子的插曲了。
“不,這是蘋果花,”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對她姑媽說。
“啊!我看你倒是個真正的鄉下人,和我一樣,善于識别各種花卉。
”
“啊!太對了!可我還以為蘋果樹的開花期已經過了呢,”
投石黨曆史學家為替自己辯解,信口說道。
“不,恰恰相反,現在蘋果樹還沒有開花,半個月内都開不了,也許還得過三個星期呢,”檔案保管員說。
他有時也兼管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田産,所以對鄉下的事比較了解。
“對,就連開花季節比較早的巴黎郊區蘋果樹也還沒有開花呢。
而在西北部的諾曼底,比如說在他父親的莊園裡,”她指着夏特勒羅公爵說,”要到五月二十日後才真正開花。
他父親在海邊有一片美麗的蘋果園,就和畫在日本屏風上的景緻一樣美。
”
“我永遠也不想看蘋果園,”年輕的公爵說,”因為一看到,我就會得枯草熱,怪極了。
”
“枯草熱?我從沒有聽說過,”曆史學家說。
“這是流行病,”檔案保管員說。
“這要看情況,如果這年蘋果樹結果,那麼您就可能不會得這種病。
您懂諾曼底方言吧,蘋果樹結果的一年,就是……”德·阿讓古爾先生說,他不是地地道道的法國人,卻想裝出巴黎人的神氣。
“你講對了,”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對她侄女說。
”這是南方的蘋果樹。
一個賣花女給我送來的,她要我收下。
法爾内爾先生,一個賣花女給我送蘋果枝,這讓您覺得意外了,是不是?雖然我上了年紀,但我還認識一些普通人,還有幾個朋友,”她笑眯眯地補充說。
一般人會以為她老實才這樣講的,但依我看,卻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的朋友中不但有名人雅士,還有一個賣花女郎,這很新鮮,可以顯得自己與衆不同,高人一等。
布洛克起身,也走過來欣賞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的畫。
“這不要緊的,侯爵夫人,”曆史學家回到座位上後說,”哪怕再爆發一場曾多次血染法國曆史那樣的革命–我的上帝,在我們當今這個時代,什麼樣的事都可能發生,”他審慎地環視一下周圍,仿佛要看看大廳裡有沒有”不懷好意的人”,盡管他相信沒有,–“象您這樣才華蓋世、通曉五種語言的人,是肯定能擺脫困境的。
”
投石黨曆史學家在體會休息的滋味,因為他忘記自己有失眠症了。
可他蓦地想起已有六天未曾合眼,一種發自大腦的難以忍受的疲勞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