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麼來問我呢?”公爵夫人揶揄地回答道,”我還沒有搞清楚上流社會的盛會是怎麼回事呢。
況且,我對上流社會的事知道得不多。
”
“啊!我還以為您知道呢,”布洛克說,以為德·蓋爾芒特夫人講的是真話。
布洛克還是放不下德雷福斯,又向德·諾布瓦先生提出了一大堆問題,德·諾布瓦先生無可奈何,隻好回答他說,他的”初步”印象是,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有點稀裡糊塗,被選來經辦這個案子不很合适,象這樣一件棘手事,沒有極其冷靜的頭腦,高度的判斷力和專門的知識是難以勝任的。
“我知道社會黨強烈要求判處迪帕蒂上校死刑,立即釋放魔鬼島上的囚徒。
但我想,我們還不至于落到這種讓謝羅代爾-裡夏①之流任意淩辱的地步。
這個案子至今還沒有理出頭緒。
我不說雙方沒有什麼相當卑劣的行徑要掩蓋。
我也不想否認,在您那一派中,有些支持德雷福斯的人可能多少有點公心,甚至是一片好心。
但是,要知道,好心也會辦壞事!要緊的是,zheng府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掌握在左派集團手中,毋甯說俯首聽命于某個禦用軍隊,請相信我,這個軍隊已不成其為軍隊。
不言而喻,如果再發生意外,重審程序就會開始。
後果是明擺着的。
要求重審不過是撞進開着的大門,輕而易舉。
到那時,zheng府就該知道要理直氣壯地表明态度了,否則就得放棄它的主要權力。
光東拉西扯、不痛不癢地說幾句是不夠的。
應該把德雷福斯提交法官審理。
這事不費吹灰之力嘛,因為盡管在我們溫和的、喜歡诽謗自己的法國,人人養成了習慣,相信或讓人相信要聽到真實的公正的聲音,必須穿過英吉利海峽,這往往是到達施普雷河②的間接途徑,但是并不是隻有柏林才有法官。
不過,一旦zheng府開始行動,您會聽它的話嗎?當它敦促您履行您的公民義務,您會站到它一邊嗎?如果它發出愛國号召,您會裝聾作啞,不回答’到’嗎?”
①謝羅代爾-裡夏(1866-1911),法國記者和政治家,社會黨人。
②施普雷河為德國河流。
德·諾布瓦先生向布洛克提這些問題時,語氣很激烈,這使我的同學既惶惑不安,又喜出望外。
因為大使對他講話就象在同一個黨的全體成員講話一樣,他向布洛克提問的神氣很象是得到了這個黨的信任,并且對作出的決定能承擔責任似的。
”如果您不繳械投降,”德·諾布瓦先生不等布洛克回答,就又繼續下去了,”如果您相信某個盅惑人心的口号,在确立重審程序的法令頒布後,您不立即繳械投降,相反仍堅持某些人所謂的l’ultimava-tio①的無益的敵對立場,如果您憤而引退,破釜沉舟,決不回頭,您就可能要吃大虧。
您難道被那些制造混亂的人俘虜了?您對他們發過誓?”布洛克不知如何回答。
德·諾布瓦先生也不給他時間回答。
”如果象我認為的那樣,您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在您身上有一點我認為在您的上司和朋友們身上恰恰缺少的東西,也就是有那麼一點政治意識,如果在刑事法庭開庭的那天,您不會被那些混水摸魚的人拉入夥,那麼您就會受到全巴黎的贊譽。
我不能保證整個陸軍總參謀部都能擺脫幹淨,但是如果有一部分人能不激起公憤而挽回面子,我看這就不錯了。
此外,顯然應該由zheng府頒布法令,減少逍遙法外的罪犯(這樣的人太多了),而不是聽信社會黨人或某一個丘八的挑唆,”他接着又說,邊說邊看着布洛克的眼睛,他也許和所有的人一樣,說話時,本能地想尋求對方的支持。
”zheng府的行動應該不受有些人競相許諾的影響,不管是誰的許諾。
謝天謝地,現在的zheng府既不在右派德裡安上校②,也不在左派克雷孟梭③先生的控制下。
對于那些職業鬧事者,應該采取強硬态度,不讓他們擡頭。
絕大多數法國人都渴望安居樂業!這也是我追求的目标。
但是不要怕引導輿論。
如果有幾隻綿羊–是我們的拉怕雷④非常熟悉的綿羊–低着頭硬往水中跳,就應該向他們指出水是渾的,是被一些外來的敗類為掩蓋險象叢生的海底而故意攪混的。
zheng府在行使基本上屬于它的職責,也就是發揮司法女神作用的時候,千萬不要讓人感到它擺脫被動是出于無奈。
zheng府會接受您的全部建設的。
如果zheng府能證明法院确實有錯誤,它就能得到絕大多數國民的支持,也就有了活動餘地。
”
①拉丁語,意即:最後一張王牌。
②德裡安(1855-1916),法國軍官和作家,曾當過法國政治冒險家布朗熱将軍的副官,并随其到了陸軍部,布朗熱政變-陰-謀敗露後,他也跟着倒黴,1905年離開軍隊。
③克雷孟梭(1841-1929),法國政治家。
第二帝國時屬左翼共和派,後為激進派領袖。
1906年至1920年曾任兩屆總理,外号”老虎”。
④拉伯雷(約1494-1553),文藝複興時期法國作家,人文主義者。
著有長篇小說《巨人傳》。
這裡影射出自該書的成語”巴汝奇的綿羊”。
這個成語的意思是,一隻綿羊投入水中,其他綿羊也跟着投水,引申為”互相模仿的蠢人”。
“您,先生,”布洛克轉身對德·阿讓古爾先生說,剛才他和其他人一起被介紹給阿讓古爾先生了,”毫無疑問您是重審派吧,因為外國人都是重審派。
”
“這個案子不就是法國人之間的事嗎?”德·阿讓古爾先生傲慢地回答說。
他用這種口氣說話,是要把對方顯然–因為他剛說過相反的看法–不同意的一種看法歸于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