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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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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門,沒看見兒子進來。

    當她看見時,她那顆慈母的心高興得都要跳出來了。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挺起,臉顫動着,又驚又喜地凝視羅貝: “怎麼,你來了!真叫人高興!太意想不到了!” “啊!說到聖盧,聖盧就到,我懂了①,”比利時外交官說完哈哈大笑。

     ①法語中有一條諺語:”說到狼,狼就到,”聖盧的”盧”和法語中的”狼”同音。

    這裡德·蓋爾芒特夫人用了一個同音異義的諧語,引起了比利時外交官的興趣。

    
“是很有趣,”德·蓋爾芒特夫人冷冷地回了一句。

    她不喜歡用同音異義的諧語,剛才她象是為了自嘲才這樣說的。

     “你好,羅貝,”她說,”嘿!你把你的舅媽都忘啦!” 他們在一起交談了幾句,肯定是在談我,因為當聖盧要去向她母親問好時,德·蓋爾芒特夫人朝我轉過臉來了。

     “您好,身體好嗎?”她對我說。

     她把藍色*的目光投到我身上,猶豫了一下,把彎着的胳膊伸出來,讓身子向前傾,身子剛有點彎下,就立即收了回去,好象是一棵被人按倒的灌木樹,一朝恢複自由,便立即回到自然的姿勢。

    就這樣,她在聖盧火一般的目光逼視下完成了這些動作;聖盧在一旁看着他的舅媽,竭力想讓她更熱情一些。

    他怕談話熱不起來,就又加了把火,代我回答說: “他身體不大好,常感到疲勞。

    不過,他要是能經常見到你,可能會好一些。

    因為,我不想瞞你,他非常想見你。

    ” “啊!不過,這很好嘛,”德·蓋爾芒特夫人故意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就好象我給她拿來了她的大衣似的,”我很高興。

    ” “好了,我要到我母親那裡去了,你坐到我的椅子上來,” 聖盧對我說,一面把我拽到他舅媽身邊。

     我們倆誰也不說話。

     “有時候我上午能看見您,”她對我說,好象我沒有看見她似的,她在向我報告一條新聞。

    ”這對身體很有好處。

    ” “奧麗阿娜,”德·馬桑特夫人小聲地說,”您說您要去看德·聖弗雷奧夫人,您能不能同她說一聲,叫她不要等我吃晚飯了?既然羅貝回來了,我就得呆在家裡。

    如果可以的話,您順便叫個人馬上去買幾盒羅貝愛抽的雪茄,’柯羅納’牌的,家裡沒有了。

    ” 羅貝走過來。

    他隻聽到德·聖弗雷奧夫人的名字。

     “德·聖弗雷奧夫人?她又是誰?”他用一種驚訝而一定要得到回答的語氣問道,因為他假裝對社交界的事一無所知。

     “怎麼啦,親愛的,你怎麼會不知道?”他母親說,”她就是韋芒杜瓦伯爵的姐妹呀,你心愛的台球不就是她送的嗎?” “怎麼,是韋芒杜瓦伯爵的姐妹!我壓根兒沒往這上面想。

    啊!我們家的人真了不起,”他把臉轉過一半對着我說,無意中用了布洛克說話的腔調,好象這想法是從布洛克那裡借來的,”盡認識一些稀奇古怪的人,一些名字好賴叫聖弗雷奧的人(他把每一個字的最後一個輔音讀得很重),他們參加舞會,坐四輪敞篷馬車四處遊逛,過着神仙般的生活。

    真是妙哉!” 德·蓋爾芒特夫人的喉嚨裡又發出了那種輕微、短促而有力的聲音,猶如強壓下去的笑聲,表示她迫于親戚關系,不得不對她外甥的幽默有所反應。

    仆人進來通報說,法芬海姆-蒙斯特堡-魏尼根親王讓人轉告德·諾布瓦先生,他來了。

     “去請他進來吧,先生,”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對前大使說。

    前大使出去迎接德國總理。

     但侯爵夫人又喊他回來: “請等一等,先生,您說我要不要把夏洛特皇後①的袖珍畫像拿給他看?” “啊!我相信他會不勝高興的,”大使用一種深信無疑的口吻說,仿佛他對這個走運的總理将受到的優待很羨慕。

     “啊!我知道他的思想很正統,”德·馬桑特夫人說,”這在外國人中是少有的。

    但我聽說他是反猶太主義的化身。

    ” 德國親王名字的頭幾個音節,如果用音樂語言來描繪,送出的音明快有力,按音節讀起來給人以一種結結巴巴、翻來複去的感覺。

    就在這明快和重複中,親王的名字保留着一種沖勁,一種做作的純樸,保留着日耳曼民族的重中有”輕”,剛中有”柔”的特色*,猶如投影在塗有深藍色*琺琅的”房屋”②上的淺綠色*樹枝,在具有德國十八世紀風格的精雕細刻、平淡無奇的鍍金飾物後面展現出一塊彩繪大玻璃窗的神秘感。

    這個名字由好幾個成分組成,其中一個是德國一座小溫泉城鎮名,小時候我和外祖母去過那裡,在一座山腳下,歌德常去山上散步,我和外祖母在療養院喝飲用山上的葡萄釀制的美酒。

    酒名由一串地名組成,聽上去響亮悅耳,猶如荷馬授予他的英雄的稱号。

    所以,當我聽到有人通報親王的名字時,我還沒有來得及聯想到那個溫泉療養院,就立即覺得這個名字變小了,充滿了人情味,就象得到了批準和指定似的加入到我的記憶中,無拘無束,平平凡凡,形象生動,輕盈活潑,饒有趣味,它在我的記憶中占有一席之地,感到心滿意足。

     ①夏洛特(1840-1927),又稱比利時的夏洛特,墨西哥皇後,後随丈夫從墨西哥回到歐洲,因丈夫被殺受刺激而發瘋。

    
②德國親王名叫法芬海姆-蒙斯特堡-魏尼根,法芬海姆中的”海姆”與德語中的”房屋”同音。

    
還不止這些。

    當德·蓋爾芒特先生介紹親王的情況 時,一口氣列舉了他的好幾個封号。

    我聽出了一個村莊的名字,一條小河流過的村莊,每天晚上,治療結束後,我搖着小船,穿過成群結隊的蚊子,到村子裡去玩耍;我還聽出了一個森林的名字,森林很遠,醫生不準我到那裡去散步。

    事實上,領主權可以向四周的村莊延伸出去,當我們聽到列舉領主的封号時,自然而然地會把在一張地圖上讀到的緊挨着的許多村莊聯系起來。

    因此,在神聖羅馬帝國①親王和法蘭克王國②騎士的帽檐下露出的臉是一片心愛的土地,我仿佛看見傍晚六點鐘的陽光常常照在這片土地上,至少,在這位親王,萊茵河地區的伯爵和選帝駕臨之前,我看見的就是那落日的餘晖。

    因為我很快就知道,親王利用住着土地神的森林和住着水神的河流的收入,利用那座矗立着古老的小城并記載着羅退耳③和日耳曼人路易④的曆史的神奇大山的收入,購買了五輛夏龍牌小汽車,還在巴黎和倫敦各買了一幢房子,另外,每星期一在歌劇院裡有包廂,每星期二在”法蘭西劇院”也有他的包廂。

    我并不認為–他也一樣–他同那些财富和他匹敵,年齡和他相仿,家世不如他富有詩意的人有什麼兩樣。

    他和他們有一樣的文化和理想,他為他的地位沾沾自喜,但僅僅因為有利可圖。

    他這輩子隻有一個奢望,那就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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