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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三部 蓋爾芒特家那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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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特有的豔麗的肉色*媲美。

    然而,弗朗索瓦絲的突然闖入使我措手不及,我喊道: “怎麼,都點燈了?我的上帝,這燈光真刺眼!” ①亨利·歐文(1838-1905),英國演員、導演。

    曾主持倫敦蘭心劇院。

    以扮演莎士比亞劇作中的哈姆雷特、奧賽羅等角色*著稱。

    
②勒梅特爾(1800-1876),法國喜劇演員。

    演過莎士比亞、雨果等人的許多作品和政治滑稽歌劇。

    
顯然,我是想用這第二句話掩飾我内心的慌亂,想用第一句話對我的遲到表示歉意。

    弗朗索瓦絲用一句殘酷而模棱兩可的話作回答: “要不要熄掉?” “熄掉,怎麼樣?”阿爾貝蒂娜湊着我的耳朵說,她把我當作主人和同謀,用一句語法性*的問話,通過疑問的語調,把這種心理上的肯定親昵而強烈地表達出來,我不由得心醉神迷,不能自己。

     當弗朗索瓦絲離開房間,阿爾貝蒂娜重新坐到我床上時:”您知道我怕什麼嗎?”我對她說,”我怕如果我們象這樣繼續下去,我忍不住要吻您了。

    ” “那可是一個令人愉快的不幸。

    ” 我沒有立刻接受她的挑逗。

    換個人也許會覺得這個挑逗多此一舉,因為阿爾貝蒂娜的發音甜美而有肉感,她同你說話,就象在吻您。

    她每說一句話。

    就是給你一次溫存,談話充滿了對你的親吻。

    然而,她這次挑逗卻給了我極大的快意。

    如果挑逗來自另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美貌少女,我甚至也會感到快意;但是現在。

    阿爾貝蒂娜對我雖然是唾手可得,但這在我身上引起的與其說是快意,毋甯說是一系列對比鮮明的美麗聯想。

    我首先聯想起海灘上的阿爾貝蒂娜,好象是以大海為背景的一幅畫上人物,我感到她不比有劇院聚光燈下看到的形象更真實,看不清究竟是誰,是那被認為已經登場的女演員,還是作為替身的配角,或者僅僅是投影。

    然後,那個真實的女人脫離光束,向我走來了,但僅僅是為了讓我看到,在現實生活中,她根本不象人們想象中的神奇的畫中人那樣柔情似水,唾手可得。

    我知道,撫摸和擁抱她是不可能的,隻能同她閑聊,對我來說,她不是一個女人。

    正如放在餐桌上作裝飾的不可食用的玉葡萄不是葡萄一樣。

    現在,她出現在第三平面上,我覺得她和我在第二個平面上所認識的她一樣真實,又和第一個平面上的她一樣順從,尤其是很久以來,我一直認為她不夠順從,因而她現在的順從也就格外趣味無窮了。

    我對人生逐步有所認識(不象開始時那樣認為它平淡和簡單了),這暫時導緻了不可知論。

    既然開始認為可能的事後來竟是假的,而當它在第三個平面上出現時又變成真的了,那我們還有什麼可以肯定呢?(唉!我在阿爾貝蒂娜身上的發現還沒有結束。

    )即使生活沒有這種浪漫的能教會我們發現更多平面的誘惑力(這與聖盧在裡夫貝爾飯店吃晚飯時所體味到的誘惑是反向的:他在一張安詳的臉上,在被生活烙上的重重疊疊的記憶中,重新看到了他從前在那張臉的唇際留下的痕迹),無論如何,當我知道我有可能吻阿爾貝蒂娜的臉頰時,我感受到了極大的快樂,即使吻她的臉頰也不會有這樣大的快樂。

    我們可以把一個女人當做一段肉體占有,僅僅使我們的肉體和女人的肉體貼在一起,但這與占有在海灘上邂逅的少女有什麼不同呢?某些天,我們在海灘上看見這個少女和女友們在一起,但不知道為什麼偏偏是那些天,而不是其他日子和她相遇,這使我們憂心忡忡,害怕再也見不到她了。

    生活殷勤地向你揭示了這個少女的全部故事,為讓你看得清楚,借給你一個又一個光學儀器,不僅使你産生肉欲,而且還讓你産生更難滿足的精神欲|望,這使肉欲增強百倍,變化無窮。

    如果肉欲隻顧占有一段肉體,精神欲|望會昏昏沉沉,麻木不仁,讓肉欲單槍匹馬,為所欲為;但是,一旦要占有一個完整的記憶領域,使過去依依不舍地離開的往事失而複得,精神欲|望會在一旁掀起風暴,使肉欲變得格外強烈,雖然不能伴随到底,直到掌握一個非物質的現實(因為這個現實不可能在希望的形式下完成),但它們在半路上等候肉欲,把它護送回來。

    吻一個夢寐以求的少女的臉蛋,就好比在體味一種百看不厭的顔色*的滋味,而吻一個無名無姓,既無秘密、又無魅力的女人的臉蛋,不管這個臉蛋多麼清新,隻能使人感到索然寡味。

    我們看到了一個女人,她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個普通形象,例如在海上顯示出側影的阿爾貝蒂娜,接着,我們可以把這個形象分離出來,放到我們身邊,漸漸地,就好象放到了一架立體鏡片下面,我們看清了它的大小和顔色*。

    正因為這樣,那些不能馬上得手的,甚至不能馬上知道将來能不能得手的有點難相處的女人,才是唯一令人感興趣的。

    因為了解他們,接近和征服她們,使她們的形象呈現出形形色*色*的體形、身材和相貌,就是給我們上一堂相對主義課,教會我們如何鑒别一個肉體,鑒别一個女人的生活。

    當這個女人重新以苗條的身影出現在生活背景中時,你與她重逢,會享受到一種美。

    在妓院認識的女人,是毫無趣味可言的,因為她們始終一個樣。

     此外,我對那個心愛的海灘的全部印象都掌握在阿爾貝蒂娜手中,系在她的身上。

    我感到,吻她的雙頰就如同在吻整個巴爾貝克海灘。

     “如果您真心讓我吻您,我甯願把這留到以後,選一個合适的時機。

    隻是到時候您可不要忘記您的許諾。

    我需要有一張’接吻許可證’。

    ” “要我簽字嗎?” “如果您現在給我了,以後還會再給我一張嗎?” “您的接吻許可證可真逗人,過一段時間我就給您開一張。

    ” “我還要問你一件事,您知道,在巴爾貝克海灘,我還沒有認識您的時候,您的目光常常讓人感到冷酷而狡黠,您能不能告訴我,您當時在想什麼?” “哦!我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 “噢,那我來幫您回憶。

    有一天,您的女友希塞爾雙腳并攏,從坐着一位老人的椅子上蹦了過去。

    您盡量回憶一下,您那時在想什麼。

    ” “我們和希塞爾來往最少,您願意說她和我們是一夥也可以,但不完全是。

    我當時可能在想,她很庸俗,很沒有教養。

    ” “哦!就這些?” 我很想在吻她之前,讓她重新披上我在巴爾貝克認識她之前我所感到的她那種神秘的色*彩,在她身上重新找到她以前生活過的地方;即使我不認識這個地方,但是,如果我能處在她的位置上,至少我也能回憶起我們在巴爾貝克海灘的生活、我窗下洶湧的波濤聲和孩子們的喊叫聲。

    但是,我把目光滑到她那玫瑰花般紅潤的美麗動人的圓臉蛋上,看見顴頰緩緩向裡彎曲,最後與山嘴陡峭、山谷波動、綿延起伏、秀色*可餐的烏發相遇,消失在第一批山麓中。

    看到此番情景,我不禁心想:”我在巴爾貝克沒有成功,但現在我畢竟就可以吻阿爾貝蒂娜的臉頰,品嘗這朵從沒品嘗過的玫瑰花的滋味了。

    再說,既然我們在人生道路上難得能從不同的平面認識人和事物,因此,當我使這張百裡挑一、美如玫瑰的臉孔離開它過去的環境,把它帶到這個新的平面上,終于能用嘴唇認識它的時候,也許我可以認為我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完美的。

    我這樣想,是因為我相信存在着一種用嘴唇獲得的知識;我之所以認為我馬上就要嘗到這朵肉玫瑰花的滋味,是因為我沒有想到,人盡管比海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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